前面一个人被射中落下了。
振理来不及救他,更来不及想,只大脑空白地在云梯上向高处爬去。
他父亲白佑带领的三千精兵花了一周之间终于清除了中庭山中的匈人据点和关口,开了一条路做行军之用。
现在是攻城之战,背后是从边庭关赶来的十五万燕军。
中庭城没有多少匈人把守,甚至城外的营帐都是徒有其表的数量,那营帐便被白佑一举踏平,而幸存的匈人,亦逃进了城里。
面前又一个人落地。
振理攀着云梯,这云梯是刚从燕京送来的,如今燕国能做出这种云梯的人全部聚在了燕京,而云梯是根据熟悉中庭的人的汇报特意赶做出来的。
中庭城小,城墙也低,而云梯的高度不宜高于城墙。这里一共三架云梯,由有攻城经验的老手率先登上,振理是自告奋勇的,他是这群人中最年轻的一个。
前面已经落了两个了,振理面前已经没有人了,他现在是第一个,他可能会死,就像之前那两个一样,也有可能会成为先登,中庭攻城战的先登,扬名立万。
此刻的振理是无所畏惧,他牟足劲向上攀爬,这并不容易,他身着重甲,连头上亦是带着铁头盔,唯有两只眼睛可以看得见外面。
他弯腰躲过一支箭,继续上前,近了,近了,越来越近了!
一个匈人士兵弯腰挂在城墙的凹口,企图阻止振理,振理靠近时想都没想便一挥长刀解决了他。另一边的一个匈人却是被城墙下掩护自己的弓兵给射死了。
振理在解决掉那个匈人后,噔噔重踏两下,飞入了中庭城墙上。
他做到了!
他是先登!
他是中庭攻城战的先登!
此刻的振理在两军众目下站立在中庭城墙上,但他来不及喜悦,因为此刻既是自己的生死存亡之际,又是燕军的胜负之际,自己作为先登,如果在众目之下被杀,恐怕会大挫燕军的士气。
振理挥着长刀,砍向那个朝着自己来的匈人。他站在云梯前同匈人对杀,因为他要守住这个云梯,好让更多的登城者能够上来。
振理守着他的云梯,从他身后偷袭的匈人亦被掩护他的燕兵射死,而他身后的登城者也是不负众望地鱼贯飞入城墙。
“百夫长!”一个登城者叫道,此刻的振理已被上来的燕兵包围,燕兵顺利攻入中庭城,振理的云梯是三个云梯中最先攻入的。
“百夫长!”那个登城者又叫了一声,振理方回头答应道,“甚么事?!”
“眼下城楼已登,匈人也是溃不成军,百夫长可以撤到后头好好休息一下!”那人答道。
振理不想休息,但头上的铁盔很想拿下来。登城者穿的皆是这样的铁盔重甲,而除了振理的其他人都是有经验的,对这种戎甲已是熟悉,只有振理,第一次穿这个,没有任何演练就要上战场。
振理脱下的头盔,但身上的铠甲却是还得穿着。振理在长云下大口吸着气,这才是天空的味道,没有了头盔的铜铁味。振理觉得自己的神志仿佛回来了,他扔下那把方才一直用的,如今觉得有些钝了的长刀,抽出另一把,然后冲向一个匈人,将他砍倒。
如今的中庭城墙上,几乎都是燕军了。燕军从三个云梯处侵入,在鼓声和号声中奋勇杀敌,跑在前面的燕军,已经一路下城去开城门了,而城外的燕军也是早就在撞门了。
振理一个闪跳,跃入匈人中砍杀起来,忽而一支箭过来,擦过了振理的脸颊。
振理大惊,回头望着箭的方向,缘是匈人的将帅。他手上有伤,更是射不精准,又立刻被赶来的燕军灭了。
振理不想管脸上的伤,却被身边的燕兵架着去了安全的地方。那人边扶着振理边道,“先登受伤影响士气,百夫长还是先休息吧!”
振理刚想争辩甚么,却又听见那人道,“这场仗赢定了,连王爷都来了!”
振理听罢朝云梯的方向望去,确见一大队人马向这里移来,而那旌旗上绣着周字!
振理攻城之前就知道,献恭收到汇报,带着一部分兵力去关内堵截匈人了,而现在他们来了,这说明关内没有匈人…还是…他们是赢了匈人后再来的?
是赢了后再来的!
振理看见了周字旗上的血迹!亦有折杆的匈人降旗!
他们是安内后再来攻城的!
献恭的部队像潮水一般向中庭城涌来,而那中庭城就像一个火星一样在水中熄灭。
中庭城终于攻下来了。
匈人溃逃出城,而献恭也早已派了燕兵进城巡防,查漏匈人。
在一切打点后的黄昏时分,献恭选了从前朔方的府邸作为新的燕王府,入驻新府,并举行庆功宴,而振理在欢呼声中被簇拥着入城。
黄昏的斜阳照在振理的身上,他脱下了那件重甲,身着长袍。在众人的欢呼及赞许中终于熟悉起自己的新身份,先登白振理。
这是一个荣誉的称号,它代表着振理是第一个爬云梯登上城墙的人。
振理环顾周围用钦佩和羡慕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兄弟们,此刻正是献恭封赏之际,他们自觉地让开一条道,让振理走上前去。
献恭身着他沾满血的戎甲,站在新的燕王府的院子里,看着振理大步过来。
献恭很高兴,一是终于打下了中庭,离古长城又近了一步;二是白振理的功劳,此刻的白振理终于有了迎娶书颜的资本,他再也不用担心振理同书颜成婚后会有人在后头说闲话了。
振理也是高兴地跪拜在献恭的面前,他抬起头,看见献恭的笑脸和父亲白佑的点头。
自己是先登,是中庭之战的首功,这般的荣耀是自己拿命换来的。
“白振理。”献恭开口道,“这次的攻城战,你的功劳最大!”
“谢王爷!”振理亦是高兴地回答。
“你如今是先登了!”献恭笑道,“先登已是大功!更不要说你先前带领将士横扫中庭山匈人据点的功!”
献恭停了停,待周围众人的欢呼声下去以后方暗笑道,“本王要给你最大的赏赐!想要甚么?”
献恭提到了赏赐,振理的心开始跳动,他觉得自己在登城的时候都没有这般紧张,振理不说话,目光却在人群中欢快跳动。
献恭见了便暗笑道,“想要甚么?黄金万两,还是良田上宅?”
“臣不要这些。”振理道,目光还在众人身上飘荡。
“那你要甚么?”献恭明知故问道。
“富贵险中求,但再大的荣华富贵都入不了臣的眼!”振理见找不到,便向献恭颔首道,“臣舍命奋战只为求一个军功,用这个军功来求娶公主!”
“公主?”献恭按下自己心中的笑,脸却不露声色道,“哪个公主?!”
振理颔首朗声道,“大周菀青大长帝姬李书颜!”
献恭噗嗤一笑,周围的众人跟着献恭亦是欢闹亦是起哄待人声小了,献恭方道,“菀青帝姬是大周最尊贵的帝姬,更是本王最亲爱的堂姐,本王是不想让她那么早出嫁的。只是…”献恭顿一顿,笑道,“今日你功劳最大!本王不好驳你!她在你后头呢!”
振理听罢惊喜地回过头,却见书颜一身白衣站在自己身后,青丝梳成一束,绾成高髻,笑立在风中。
振理暗想怪不得在众人中找不到书颜,缘来她躲在了自己身后。
振理激动地忘了谢恩,欣喜地朝书颜跑去,在众目之下将书颜高高抱起。
书颜看见振理便高兴,却不想振理这般在献恭和众人面前抱自己,气得又羞又恼,大叫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不放!”振理亦是大声回道,“王爷说了今日我最大,就是不放!”
众人听罢又开始起哄,书颜到底是女儿家,羞得她将脸埋在手中。
献恭见二人这样,笑够了方道,“白振理!你既领了赏赐便下去吧!别在这里挡了众人领赏了!看众人都开始怨你了!”
“谢王爷!”振理抱着书颜不肯放手,高声回道。
夜晚的中庭,星月闪耀,城中正举行着庆功宴,载歌载舞。
虽是庆功,但因为刚打下中庭,献恭不敢多喝,只高兴地看着众人,林修能却是高兴地喝醉了,而另一边的振理和书颜却早已偷偷跑出了城。
书颜和振理躺在中庭城外的山坡上,远处有点点星火,那是巡防的燕兵。
书颜在星光下伸手抚摸着振理脸上的箭伤,她记得,二人定情的那晚上,也是这般的星光月夜。
书颜的脸颊温温的,在寒风中渐渐吹冷,然后拥在振理的怀中,沉沉睡去。
蝴蝶退粉,麝鹿收香。
翌日,天际出现了玫瑰云,复而又转成了金色,照在二人身上。
书颜在初阳下睁开眼,身边是早已醒了的振理,振理温柔地看着书颜的侧脸在阳光下蒙了一层金辉。
“颜儿。”他唤了一声,将微微睁眼的书颜拥入怀中,在她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
远处,一对马队在奔驰着,人不多,都穿着寻常的衣服,举着燕字旗,向中庭奔来。
燕京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