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福趁着皇帝为修建新宫殿一事面容舒展,显得心情愉悦时,试探着小心开口。
“陛下,奴才进来的时候,瞧见大皇子在门外守着呢……”
门外的侍从都是皇帝的亲信,没有陛下吩咐不会放任何人进入内殿。
——即便是皇子。
“老大啊……”
皇帝缓缓开口,毫不留情。
“实在是优柔寡断,性情浮躁,难堪大任。”
皇帝怎么会不知道大皇子是无妄之灾,但有时候需要的不是真相,是最后的结果。
大皇子连如此浅显的道理都看不透,日后恐怕走不长远。
得福听见如此评价屏气敛息,身体僵硬着不敢动,这种话皇帝能说,他却不能妄加以评判。
“让库房把前年朝贺时蜀地献上来的蜀锦送到大皇子府中。”
先前还对大皇子看不上眼的皇帝慢条斯理,下了赏赐般的口谕。
听见这句话,得福仿佛才活过来一般,他不敢多想,手指灵活又轻柔,一下又一下的按摩皇帝酸胀的额头,低头应是。
朝后,胡家叛国通敌的消息满城皆知,抄家的队伍浩浩荡荡前往胡府,路上行人驻足观看,一片叫好。
胡府上下哭喊声一片,曾经的荣华富贵转眼间烟消云散。
家中财物被一箱箱运出,府中下人鸟雀般散开。人高马大的禁卫军围住胡府,四处搜罗珠宝玉器,皇帝感念其祖上恩德,只是赦免了其爵位,收回胡家在大雍得到的一切。
平日里飞扬跋邑不可一世的胡世子被贬为平民,他被人拉着,眼睁睁看见家中物件一件件被抬出。
事发突然,胡勇收到消息的时候还睡在床榻上,这会儿身着单衣,冷风透过袖口钻了进去,他打了个寒颤。
卖国通敌,是他胡家的罪名。
怎么可能?
胡勇满脸不敢置信,眼见着自己最喜欢的鳌鱼形觥就要被拿走,这可是他花了大价钱雕就而成的,全盛京就没有第二个!
“住手,那是本世子的东西,你凭什么……”敢动我的东西?
侯夫人见人直直盯着正要拿走东西的小兵,心道不好,还没来得及拉住他,胡勇的质问已经脱口而出,她动作已经很快了,还是叫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向。
“世子爷怕不是忘了,你胡家已经被贬为平民了,你算什么世子?”
小兵嗤笑一声,满是不屑,眼睛里全是明晃晃的嘲讽。
见人直直的看着眼前鳌鱼形状的玉器,眼睛圆溜溜的转了一圈,他拿起那樽玉器,开口询问。
“世子爷喜欢吗?”
那鳌鱼形觥的玉器被人拿在手里,上上下下的抛起又抓住,胡勇看得眼热,什么人敢这么对他说话,他怒目圆睁,就要上前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兵。
侯夫人赶紧拦住他,死死捏住儿子的手腕,对着小兵赔笑道:“大人军务繁忙,不必与我等平民之辈介怀。”
此时距朝中消息传来不过一个时辰,侯夫人崩溃了一阵,迅速收拾好了情绪,接受了现实。
她按捺住心里的恐慌,尽力安抚后院的人,等确切消息传来,侯夫人带着一众人跪地领了旨。
幸好,皇帝看在老侯爷的份上,免了胡家的死刑,只是死罪可逃活罪难免,日后的日子怕是要难过许多。
朝中那些弯弯绕绕她不懂,她只知道历来抄家不动女子嫁妆,靠着那些积蓄,也能熬过去。
胡勇仿佛才突然想起现如今胡家已经被收了爵位,贬为平民了,他不是往日那般高高在上的世子殿下。
他还未想到自己以后的日子会更加不好过,胡勇平日里欺男霸女,为非作歹,往日有胡家撑腰,苦主自然求助无门。可现在胡家倒下了,之前作的孽都会一一反噬报复回来。
胡勇这会儿白了脸,被侯夫人护在身后,小兵不会为难妇孺之辈,何况陛下只是惩罚了胡家,胡府后院里的人可都是高门贵女,是有母族的,欺负人后难保不会被人记恨,因此他也就叹了口气,像是可惜一般,拎着那精致玉器转身离开了。
胡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到那小兵走之前明显嘲讽的眼神,心里更是恼怒,对着宽慰自己的母亲满脸不耐烦。
“听到了,你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你能不能别说话了!”
侯夫人怔愣了一瞬,手指轻微抖动,看着满脸怨气厌烦的胡勇,血管都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心脏凝滞慢跳了几拍。
侯夫人幼时冬日不小心掉进过寒潭之中,身体受寒生育极难,这么多年也只有胡勇一个儿子,自然是疼着捧着,不愿他受到一点委屈,要什么给什么,哪怕胡勇行事乖戾夸张,她也狠不下心去教训。
她只是一个后院妇人,对于外面的事一概不知,侯夫人面露难受之色,等抬起头来,脸上的神情依旧温婉宽和,只是眼角细粉不慎掉了些,没盖住的几丝纹路细细微微的颤抖着,彰显出了她不平静的内心。
遭逢大难,又看不见来路,侯夫人心底一时茫茫然。
是她做错了吗?
如此大的动静,胡府外面有百姓远远围着,时不时因为被禁卫军抬出来的金银珠宝一阵惊呼。
先帝对忠勇侯恩宠有加,名利财帛样样不缺。老侯爷死后侯府没有撑的起门楣的公子,靠着承袭下来的爵位,平时安分点不招了当今皇帝的眼也能过得不错。
可惜贪心不足蛇吞象,忠勇侯做了那等大逆不道的错事,得付出惨烈的代价。
其中一个穿着短褐的人脱离围在一起的百姓,左转右拐,最后从小门进了一处院子里。
那小官员知晓此事,与妻子抱头痛哭。
他们的女儿,如花似玉的女儿,被那胡世子强取豪夺了去,不过一年就郁郁寡终去了。
小官员摸了把脸,脸上满是泪水和欣慰。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