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勇侯被什么物件砸了个趔趄,不受控制的后退,周围几个大臣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查看情况。
有人看清了地上的物件,一时倒吸一口气,那分明是胡家与外族通信的信件。
其中狂言无忌之语令人惊愕失色,每一个字皆昭示着胡家的悖逆之心。
大雍与兰朝本为一体,百年前因某些缘由而分作两国。但大家之前都是一家人,民间百姓风俗无异,兰朝战败于大雍的时候,大雍也只是趁着机会多索要了些城池,以及以羞辱般的让其派遣皇子前来求和。
可是那匈奴就不一样了,那是外族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跟匈奴扯上关系,那就是叛国通敌,不可原谅。
周围大臣逐渐与忠勇侯拉开距离,几人对视一眼,纷纷移开了视线。他们皆未料到,竟会牵涉出如此重大之事,这种事情沾惹不得,忠勇侯身边一时无人,须弥间便空出一片空位。
忠勇侯看清上面的字迹,他抖着手哆哆嗦嗦的撑着身子,腿软的根本站不住,这些都是追捕那伙匈奴人时找到的,信件上面胡家印章明晃晃的被彰显了出来。
忠勇侯居然与匈奴人的可汗王秘密保持着来往!
北境匈奴是游牧民族,他们不生产粮食,冬日饥寒交迫。忠勇侯暗箱操作,把那千石粮食送给了北境,这种养虎为患的行为,与背叛大雍卖国投敌有什么区别!
何况那信件上明晃晃的还彰显出了胡家的不臣之心。
大皇子不敢置信,目光直直的看着忠勇侯,他是本朝唯一的异姓王,祖上荣光隐蔽,可保后代荣华富贵,他为何要做出如此天下之大不为之事?
在那如山般确凿的证据面前,忠勇侯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气焰。他目光呆滞地望着那些足以定他死罪的铁证,嘴唇微微颤抖着,不住地喃喃自语道:“这……怎么可能?”
令他惊惧的是皇帝对此事的态度,显然不会轻易放过胡家。
“陛下,本侯的父亲是先帝的异姓兄长,大雍的开国大将军,胡家怎么可能会做出背叛大雍的事情……”
忠勇侯语调悲凄,提醒般哭诉道。
与外族牵扯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的事情,在那明晃晃的证据面前,朝中大臣无一人敢为忠勇侯说话。
更何况在场的都是有眼力见的人,皇帝不喜胡家已久了,只是因为先帝传下来的遗诏不敢妄动。
这种情况下,没人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皇帝冷哼一声,满面怒容,“证据确凿,忠勇侯何需狡辩。”
“来人!”
忠勇侯瘫了半边身子,被禁卫军拖出去的时候眼神黯淡无光,满脸心如死灰。
“陛下,胡家可是……不能这么对胡家……”
胡家结局如此,令人唏嘘,站在最后一排的小官员全身发寒,忠勇侯被抬出去的时候他靠着最外侧的大门,侧身让过的一瞬间仿佛听到了对方呢喃般模糊的话语。
“……兔死狗烹……”
他心底跳出点大逆不道的念头,吓得自己一个激灵,脑子一空,让自己什么都不要想。
朝堂上一片寂静,众人一时不敢出声。此事已经明朗,分明是那忠勇侯联合外族,贪污灾粮,陷害皇子。
此事已经被皇帝盖棺定论,众人后退半步,行了了大礼。
“陛下英名。”
早年间皇帝还是一个勤政的好皇帝,只是他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听不得别人说他半句不好,哪怕有错,也是有人蒙蔽了皇帝的眼睛。后来大权在握,皇帝渐渐暴露了本性,拒谏饰非,刚愎自用,那些敢反驳皇帝的都被调出了盛京。
庙堂之上,就是皇帝的一言堂!
……
“陛下,这是张大夫新炼出来的药丸。”
下朝后皇帝头有些疼,得福伺候他吃完,腹中浮现出股涨意,带着令人泛恶心的难受,注意到皇帝的表情不对,得福连忙把身上带着的香包递到皇帝鼻间。
那股难受的感觉被馨香所代替,皇帝缓了过来,好受了很多。
张大夫开得药哪里都好,只是有时候似乎太过补了,那种药腥味怎么都遮不住,皇帝每次吃完都会难受好一阵。
刚开始倒还好,皇帝还能忍受,越到后面那股苦涩意压都压不住,呼吸间都能嗅到那股难闻的味道。
皇帝此时靠在后座,隐隐流露出几分疲惫倦意。
“这香薰还是卫神医的法子,陛下要是觉得有用,让太医院那边多送点过来。”
得福一边按穴位,一边轻声说。
皇帝睁开眼,眼球边缘有些血痕,鼻腔喘着粗气,面上一阵燥热,他面容轻微肿胀,带着病态般的红晕。
之前卫榆说了丹药有毒后,皇帝也让人找了监牢里的死刑犯大剂量投喂丹药,结果触目惊心,后来再服用什么补药时都谨慎了很多,张大夫制作的药丸也是被测试过一段时间才拿来使用的。
皇帝心里未尝不知道卫榆说的都是对的,大补对他的身体不利,可卫榆离了他不过一个医术高明点的大夫,一而再再而三的反驳他,到底谁才是这个皇帝!
近日盛京城风云变幻,皇帝能察觉到背后的暗流涌动。
皇子们渐渐长大,开始惦记着自己底下这把位置了。
皇帝表面如常,在各地有名的寺庙里都花了重金为佛祖塑金像,以此感念满天圣佛,保佑他龙运昌隆。平时太医院送过来的药汤也没有停过,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老了。
张大夫开得药很有用,让皇帝感觉自己的身体充满了活力,四肢气血涌动,血液蓬勃流淌在血管里,心脏一下又一下的跳动,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
已经成年了的年轻健壮的小狼跃跃欲试时不时亮下爪子,而渐渐年迈的狼王不会轻易把自己的位置拱手相让。
皇帝靠着软椅,面上仿佛不为所动,像是没听见这句话。得福也闭口不谈,转而提起了其他事情。
“……那金丝楠木已经从岭南运出,不日就要到盛京城……”
皇帝想修新宫殿很久了,只是国库空虚财政不足,哪怕是皇帝,做事也不可能随心所欲,总有需要考虑的事情。
现如今不缺修建宫殿的主要木材,没人会再过多指责。
“让工部年后于各地征调精壮民丁入京,翌年入秋之前,朕要同泰殿竣工完成。”
同泰殿,皇帝为新宫殿预定的名字。
春时乃新生播种的好季节,这个时候征调丁壮,还是青壮民丁,怕是会荒废田地,影响秋日收成。
不过,这跟皇帝有什么关系呢?
这天下,哪怕百姓啃树皮吃观音土,皇帝也有嫌弃鱼肉不够鲜嫩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