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沉重的行李箱,莎朗孤身来到了东城杂技团。
附近只有几座小工厂和仓库,街道上行人寥寥,如果不是大门上挂着“东城杂技团”的牌子,很难让人注意到这里居然有一个马戏团。
更没有人注意到,牌子末尾还用马克笔写着“剧团”。
剧团负责人威尔眉头紧锁斜靠在大门上,脚边全是烟头。
听见行李箱脚轮滑动的声音,威尔扭头看见莎朗,便赶忙撇下抽了一半的香烟,拍掉袖子上的烟灰。
“噢,莎朗,我以为你改主意了呢,”他面带微笑快步迎向莎朗,殷勤地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把你拉进一个烂摊子里,我倒有点于心不忍了。”
“纽约嘛,没有哪一天不堵车,”莎朗微笑着解释一番,然后用略带中性的声音道:
“说到‘烂摊子’,我想到了一个人。”
“谁?”
“我的养母。她养育了很多孤儿,人们都觉得她接手的是一个巨大的烂摊子,但她用行动证明:只要用心,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什么是‘烂摊子’。”
“喔......”威尔抿了抿嘴唇,“这的确很有启发性。”
他知道莎朗说这话没有讽刺自己“不用心”的意思,只是单纯想表达自己的决心。
她身上有种势在必得的冲劲,这正是士气低落的剧团最需要的强心剂。
这样想过,威尔转身拉开大门。
他带着莎朗走进剧团,暗想不管这次的结局是好是坏,都会把对方的这份情谊记在心里。
进门以后,莎朗没有去宿舍,而是拖着行李箱直奔剧团的排练场。
所谓的“排练场”其实是杂技团的杂物室,剧团不久前才把里面的东西清理干净,威尔安排所有成员在那里和她见面,大家互相握了握手。
有些成员已经听说过莎朗在游乐园扮演女鬼,但看到她的真容时,大家还是心里一颤。
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莎朗虽然五官可怖,但一举一动都散发着轻松快乐的气质,极富感染力。
对看着愁眉苦脸的同事们,莎朗自我调侃道:
“剧团显然现在只请得起‘女鬼’,既然情况已经糟糕到了极点,所以接下来再怎么走都是往上,对吧?”
说完,莎朗忽然做出一个让众人有些意外的举动。
只见她径直走向一旁的展板,
踮起脚尖,
一把撕下上面的海报。
“有什么问题吗?”威尔很好奇。
莎朗点了点头,指着海报上画着的小丑说:
“现在的小丑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反社会人格’一类的精神病,这种海报只会让人感到紧张。我们要给大众带正面情绪,这种负面元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说完,莎朗将海报折叠,扔进一旁的垃圾桶。
“当然,如果我们能把这种恐怖元素转化为喜剧效果,也可以将它合理化。”
然后她又将海报从垃圾桶里拿了出来,仰仗背面残余的粘胶把它贴了回去。
莎朗的这种前后矛盾的戏剧化行为,让在场的人印象深刻。
“有没有人和我说说,为什么我们要做喜剧,而不是恐怖剧?”
她像一个亲切的老师,向课堂里的学生发问。
其中一个同事想了想,回答:
“因为在现实中,大家已经生活在一出恐怖剧里面了,所以需要换换口味。喜剧明显更有市场。”
事实的确如此,根据网飞统计数据,喜剧类内容占所有观众观看总时长的23%,仅次于剧情片的35%,而恐怖片只有6%。
听到这个回答,莎朗笑道:
“不错,我喜欢这个回答。如果你最讨厌的人可能会成为下一届总统,这确实是一个恐怖故事,很需要借助喜剧来调节。”
她顿了顿接着又问,“与此同时,你们有没有想过,恐怖效果和喜剧效果有什么共同点?”
这个问题让大家不自觉地看向莎朗的脸,又看了看她贴回去的小丑海报。
短短几句话交流下来,大家能够明显感觉到莎朗是一个鲜活的人,已经不觉得他有什么恐怖之处。
倒是展板上的小丑海报,还在无声地散播着惊悚的气氛。
“也许,都需要铺垫?”
一个同事试着答道。
“对,没错!一个需要抖包袱,另一个需要营造悬念,”莎朗兴奋地打了一个响指,“只有铺垫好之后,然后通过违反认知预期的方式引爆这些铺垫,迫使大脑寻找合乎逻辑的解释,才能成功释放笑点或者恐惧。”
“不过,光理解其中的原理还不够,我们还需要再大量的笑话段子和实际表演来加深理解。”
说完,她蹲下打开硕大的行李箱,从里面掏出厚厚的一摞剧本。
“我这里有一些已经写好的剧本,大家相互传阅。一会儿我们从中挑一个出来,试着排练看看效果。”
威尔也接过一份复印件翻了翻。
他看着看着就沉浸其中,不自觉笑了起来。
“这都是你写的?”威尔看向莎朗。
“对,”莎朗笑道,“我没有其它爱好,平时就喜欢写点段子,有合适的就改编放到剧本里。”
“天,我很好奇,”威尔翻动纸张,“你为了写这些剧本,到底收集或者编纂了多少笑话?”
“这我倒没算过,笔记本叠起来大概有这么高。”
她边说边把手抬到自己的肩膀处。
威尔惊叹着点了点头。
此时的他有一种预感:
莎朗一定会成功。
这位新任剧团导演完全顾不上休息,坐在行李箱上和演员们热切讨论了起来,针对他们的表演给出意见。
“切记,你们得再大方一点,保持绝对的自信,不能有一丝对自己的迟疑,因为那会消解喜剧氛围,就算再好笑的段子也让人笑不出来。”
“不,我们不是在拍电影,不用过于琢磨小偷‘贼眉鼠眼’的表情,肢体语言要更夸张一些,动作幅度再大一点。让我来给你们演示。”
......
就这样,小到每一句台词、一个动作、一处站位,莎朗忘我地投入其中。
这天过去后,剧团乃至整个杂技团都知道基地里来了一个“女鬼”导演。
但没有人对莎朗的容貌指指点点,她的认真赢得了每一个人的尊重。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时间仿佛被谁按下了加速键,很快就来到了剧团重组后公演的第一天。
他们借来了杂技团的舞台,对着台下稀稀疏疏的观众演完全场。
结果并不理想。
整场演出的收入只有三百二十美金。
就在大家心灰意冷的时候,莎朗带着笑容出现在大家面前。
“我们的这场演出非常成功,每个人表现得都很棒。”她打气道。
“但是,莎朗,”一名演员叹气道,“三百美金,在百老汇只够买一两张大型演出的门票......”
“不,我刚才统计过了,”莎朗拿出一张稿纸展示在大家面前。
“从观众的反应来看,整场戏的笑点密度、爆笑点都堪称完美,你们的演出也挑不出半点毛病。演出结束,十几个观众的掌声拍出了一百个人的效果,每个人散场时的表情都很满意。”
她胸有成竹地鼓励大家:
“我们只是因为名声还没有打出去,所以观众有限。”
“但只要坚持下去,就一定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