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焚狱山这件事,在有谢允的情况下,变得格外简单且轻易,轻易到江赦都有点怀疑自己先前看到的那些复杂的禁制都是些单纯的摆设了。
林少卿还在里面……不过江赦也不担心他就是了。剑台夺剑的事儿本来就是他想出来的,而且前世那一剑后,他们之间那本就脆弱的互惠互利关系也正式宣告破裂,江赦就是去担心一条路边的狗,也不可能去担心林少卿。
到了外界后,江赦才发现他们竟是来到了东山,最接近魔道的地方,也是他最熟悉的区域。
前世,他时常在无事时独自找座巍峨高山,在山顶上俯视周遭风景,一看就是一整天。
那时心中来回想着的,有时是魔道中的事情,有时则是还在剑宗时的事。
不止关于谢允,还有那些狐朋狗友,喝酒打牌,然后联手去偷看小测的考题,要么几个人凑在一起,拼出当天课业的答案。
很无聊,很细碎,回头看去时,却让他那短短的几年变得并不空虚。
或许也正因如此,更显得他孤身一人的当下分外寂寥。
天生魔种,却入了正道,修了仙。
入了正道,却又因身世,堕了魔。
最后哪边都容不下他。
天地很大吗?
江赦却总找不到一个可以安心歇息的地方,无法去见那个他心念着的人。
而今天,他才从003的话语中迟来地发现,无论是谢允对他的感情,还是他对谢允的感情,都早已不仅仅只是情爱。
那是一种从骨血里长出来的,世间所有力量都无法使其分离的羁绊。
谢允黑化值的增长,并不是因为他自己遭受了怎样的痛苦折磨,不是分离的那数百年带来的寂寞。
而是因为那么多年来,江赦受到的委屈无奈,被万人唾骂,爱人求不得,最后还葬身于风雪之中。
他愧疚。
他……心疼。
江赦怔怔地看着谢允,看到的却不再只是那美到不可方物的皮囊。
他看见这个人的灵魂,其实和自己一样滚烫,也和自己一样孤独。
他看见了自己的归处。
谢允对上他的视线,抬手在他脸侧轻点两下:“回神,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就说,用不着一个人忍着。”
这狼崽子在焚狱山里一开始还正常,后面自己见到壁画内容,不由得想去多看看这些年来,江赦究竟是在怎么样的地方过怎么样的生活。魔道那地方,他没有亲身去过,何况他不是魔修,就算去了也不可能知道太多。
看着看着,时间拖得长了,江赦看着就有些不舒服了。
自己怎么一直没注意到呢?
见江赦不说话,谢允皱了下眉,正想直接用灵力探查一番,手腕却在这时毫无征兆地被握住,江赦张开嘴,将谢允点自己脸的手指咬进了嘴里。
犬齿轻轻一错,有点疼。
“说你是狗,你还真成狗了?”谢允眯了眯眼。
“师尊……”江赦抬眼,看着他,却不松口,含糊不清道:“跟我一起去魔道。”
谢允微微挑眉,有些意外的样子。这是当然的,无论是前世还是重生后,江赦都很少对谢允提出如此明确的要求,总是小心到近乎谨慎,仿佛在对待一个一触即碎的泡沫,求欢也都是“求”为主。
他动了动指头,江赦便松了口。
“跟我去魔道,看看我这些年生活的地方。”江赦神情认真,“师尊,你之前说过,无论我在恢复魔修身份后,做出怎样的决定,你都会和我一起,对吗?”
谢允道:“现在你想好了?”
“嗯。”江赦笑了笑:“我想和师尊一起,重新看一次这个我原本恨极了的世界。”
谢允道:“傻子……”
他稍稍倾身,在江赦唇上吻了一下:“走吧,去魔道。”
“不急。”江赦却在这时搂住了他,将他紧紧抱住,并不着痕迹地蹭了蹭他:“还有更要紧的事儿。”
谢允顿时腿都感觉有点发麻:“你怎么随时随地都能……”
江赦咧嘴笑了笑:“师尊,我才二十二岁。”
谢允想要拿玉笛的动作被这句话说得一顿。
似乎是为了弥补他前半生的冷漠,老天让他将生命中所有的柔情都付诸在了江赦一人身上。
江赦随口的一句话,都能让他胸口里止不住地疼。
是啊,这一世,江赦才二十二岁。
他们的未来还很漫长……
谢允叹了口气。
“你总不能在这荒郊野岭的……”他的话还没说完,人就被一把搂上了剑。
猎猎风声中,江赦御剑带着他,附在他耳边笑着说:“东山这片地方我特别熟,师父不用担心落脚处。”
谢允在他背上使劲掐了一下,听到江赦吃痛的声音,又叹了口气,轻轻揉了揉。
江赦找的“落脚处”是一座落在山林中的古朴宅院,院墙很高,大门紧闭,布满禁制,爬山虎和蛛网让这里一看就是多年不曾有人住过的地方。
江赦伸出指尖,在大门上轻轻推了一下,看起来厚重的门便被他推开了一个门缝。
谢允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宅院:“这是哪?”
“据说是前前前任老道主留下来的地产。”江赦笑着说:“专门留给和他一样是天生魔种,无处可去或是想要找个清静地方的人的。”
“几百年没被动过了吧。”谢允道。
江赦“嗯”了一声:“毕竟这么多年来,也就只出了我这么一个魔种。”
他前世在历任魔道道主专用的书库中找到了那位前不知道多少任道主留下的手记,这才知道了这个地方。门上被施展了术法,只有同样是天生魔种的人才能打开。
想来那位老道主,也是个很格格不入的人。
走进院内,灰尘四起,各种花花草草倒是长得非常不错。谢允掩住口鼻,他身旁,江赦抬手,用术法施了几个清洁咒,很快便将这处荒废的屋舍清理得像是个能住人的地方了。
“来吧,请进。”江赦说:“欢迎来到我的地盘。”
谢允闻言挑眉:“你的地盘?”
江赦笑着说:“自从知道了有这个地方,有时会一个人过来散散心,看看日升再看看日落。”
而江赦的那段过去,对谢允而言却是完全的空白。江赦也从不提。
谢允不知道江赦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想通了哪处关节,才有了这样的转变。不过他倒是很乐意听一听这些过往,用江赦的言语,去零碎地拼凑那些他本不该缺席的空白。
这宅子并不算大,江赦带着谢允逛了一圈带着介绍的,也没到一刻钟的时间。
直到两人进了卧房,谢允被江赦从后面抱住,他才想起一开始江赦带自己来这儿是为了什么。
“……还没软?”谢允“啧”了声。
“我光是闻见师尊身上的香味就能挺一整晚。”江赦亲了亲他的脖子:“何况师尊现在就在我的身边。”
谢允伸手到后面,抓了江赦侧腰一下,江赦似乎从他这个小动作里领会到了什么意思,松开手,然后重新面对面地抱住谢允,带着他去了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