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之间（一）
厨房里蒸腾的白雾模糊了抽油烟机上的油渍，王桂芳握着锅铲的手有些发抖。她瞥了眼墙上的电子钟，十一点四十分，楼道里准时响起钥匙转动声。
\"妈，今天中午......\"周建国的声音从玄关传来。
\"你去食堂吃吧。\"王桂芳抢着回答，铁锅里的白菜帮子翻了个身，\"我这腰疼得厉害，就炒了个素菜。\"锅铲在锅底刮出刺耳的声响，她特意把火关小，让油烟机的轰鸣声盖过儿子的脚步声。
主卧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接着是林晓晴提高的嗓音：\"周建国！你妈又没做午饭？\"王桂芳的手顿了顿，几滴热油溅在手背上。她望着冰箱上孙子画的全家福，蜡笔画里系着围裙的自己笑得像个饭店服务员。
\"妈上个月体检报告您看了吗？\"深夜，周建国翻着手机账单突然坐直，\"血糖值都到9.8了。\"
\"老毛病，吃两片二甲双胍就行。\"王桂芳把缝到一半的校服往身后藏了藏，\"倒是你们，上季度水电费怎么比供暖费还贵？\"老花镜滑到鼻尖，她盯着转账记录里那个刺眼的600元，\"不是说好平摊？\"
林晓晴的香水味突然漫进客厅：\"妈，上个月您半夜总开小太阳烘衣服，电费单子还在我包里。\"她裹着浴巾径直走向饮水机，地板上蜿蜒的水渍在暖气管旁闪着微光。
周五傍晚的炸雷来得猝不及防。王桂芳握着孙子的退烧药愣在儿童医院走廊，手机屏幕上是林晓晴发来的十二个未接来电。\"妈您怎么能忘记接孩子？\"林晓晴的羊绒大衣沾着雨渍，\"班主任说您四点就带他走了！\"
\"我...我去社区医院拿降压药......\"王桂芳看着护士给孩子扎针，棉签在孙子手背上按出红印，\"小宝说想吃糖葫芦......\"
\"您知不知道我今天有招标会？\"林晓晴的声音在输液室回荡，\"您退休金不够花可以直说，犯不着这样折腾孩子！\"不锈钢托盘摔在地上的脆响惊醒了昏睡的小宝，王桂芳的老年机从兜里滑出来，屏幕上是社区医院17:03分的取药回执。
暖气管道突然发出嗡鸣，周建国在维修工身后搓着手：\"妈，晓晴不是那个意思......\"王桂芳蹲在地上捡玻璃碴，老花镜片裂成蛛网，\"你爸走的时候，说让我把你们照顾到能飞......\"她摸着暖气片上的卡通贴纸，\"现在连地暖都要分户改造了。\"
冬至那天的雪下得绵密，林晓晴推开家门时愣住了。餐桌上摆着四菜一汤，砂锅里煨着党参鸡汤。王桂芳蜷在沙发上看《养生堂》，膝盖上搭着电热毯。\"妈，这些......\"林晓晴的公文包滑落在玄关。
\"物业来装分户阀门，顺便检查了地暖。\"王桂芳把体检报告往靠垫下塞了塞，\"建国说你们屋自己交供暖费。\"她起身时晃了晃，林晓晴这才发现婆婆的拖鞋大了一码，后跟处磨出毛边。
深夜，林晓晴在阳台发现泡着中药的砂锅。王桂芳的记账本摊在洗衣机上，某页用红笔圈着：\"12月6日，小宝秋裤补丁3处，省58元；降压药自费部分126元；建国生日蛋糕198元......\"暖气管道传来细微的水流声，像是融化的雪水渗进地砖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