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这是方向。”
“3、我可以把自己分成几部分,信息生命体能穿越时间辐射,保持微妙的稳定。”
“9、季先生,我忽然注意到我应该提醒你,不要扔掉这些贝壳。字迹会再度浮现的,寄生很长久。”
“13、季先生,阿尔塞拉一直没有封闭,真奇怪。”
“19、季先生,你在哪里?”
“33、季先生,地球联盟最近要求保持缄默和低调,但是审判庭依旧在调查。”
“57、季先生,尤白伯星系的长官降落地球了。”
“69、他们似乎得到了调查的新线索。”
“89、季先生,我想我走的方向是正确的,我是说,我的这部分身体。”
“142、季先生,一个不幸的消息。蓝星已死。”
“144、我发现自己一直忽视了一个致命的漏洞,季先生,我无法确保你能找到我身体的每一部分,可我也不能在一个部分里写下完整的离开路线。”
“1、季先生,是我,彭宇,作为朋友,我想来救你。”
事情已经很明朗了。
季漻川抓起一把沙滩上的碎砾,看它们慢慢滑落手心。
从来都没有越狱,他一直呆在时间监狱里。
他最初想的是,西瑞尔是他的幻觉。
但他又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他从未见过红鲸星流和泰弗星系。
……所以这里是西瑞尔的幻觉。
海滩上的小木屋里,水母还在沉沉地睡着。
是因为维持这样大的幻觉,也会觉得疲惫吗?
季漻川闭上眼,“他们为什么会回来。”
阿尔塞拉没有封闭。
地球联盟已经抛弃了他。
他以为他们都会走,顺利地离开,随便前往哪个星系也好,总之是活下来。
他捡到一枚破碎的贝壳,不知道属于禾玥还是彭宇,断断续续的文字留下了碎碎念,写的是:“季先生,你是个很好的人,我从来没感受过你的恶意。”
他不是。
他自言自语:“我不是个好人,他们会回来,他们才是。”
他埋下那具苍老的、破碎的尸体。
他想他们之间是否发生过什么争吵,禾玥和彭宇显然有更深的联系,但他们却选择用不同的方式来到他身边。
他一直记得很久之前,彭宇对他抱怨过工作,说自己在研究怎么把同类变成信息垃圾,眼瞳落下落寞的影。
而在阿尔塞拉,第一次取血结束,禾玥对他说,是因为他们威胁了彭宇,彭宇才出卖了他。
那个时候他觉得禾玥是在为彭宇说好话,他一直知道他们是朋友。
他知道大家都很难,他遇到的都不是做决定的人,所有情绪只能装进肚子里,像一台台机器,严格忠诚地执行命令。
所以他一直可以理解禾玥,理解和他一起进入良川舰的那批人。
意思是,他从未想过让他们死。
月光下的砂砾闪闪发光。
电子音滴滴说:“老实说,季先生,我一直没看懂你在做什么。”
“复盘贝壳间的路径顺序,应该是您现在的首要工作。”
顿了一下,零说:“当然,如果你没有把自己送进时间监狱,这份工作也可以不必要的发生。”
季漻川沉默半晌。
他说:“我注意到一条讯息,蓝星已死。那是怎么回事?”
零说:“季先生,蓝星当然还没死,否则你的任务会当场宣告失败。”
零告诉季漻川,宇宙审判庭联合尤白伯,最终还是查出了地球上存在鬼祟的消息。
邪祟是入侵宇宙的新型病毒。
他们在选择研究抗体、相信自然选择与直接灭种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毁灭指令已下,”零说,“季先生,你还有最后一点时间。”
“够了。”
季漻川转身,往木屋的方向走。
“季先生,我不明白。”
“你隐晦地泄露地球存在武器,让宇宙审判庭注意到地球联盟的活动。”
“你接受了他们的威胁,用邪祟攻击了一只梵尼亚。”
“不算攻击,”季漻川说,“诅咒和幻觉对梵尼亚来说是陌生的武器,他当时处于易感期,免疫系统会很极端,把一点陌生的危机放大到维稳期。”
零叹气:“季先生,你做了很多坏事。”
季漻川不置可否。
“做了就做了吧,”零说,“你又为什么要暴露录像,让事情对立到这个地步呢?季先生,你真的让我觉得困惑了。”
季漻川说:“没有录像,他们就不知道真相,不会骂我了。”
电子音难得卡顿了一下:“啊?”
【2、即使背负骂名,你依然会悄悄拯救世界,然后惊艳所有人】
零大惊失色:“季先生,这个任务不是这么理解的。”
“你应该辛苦工作、默默无闻、无私奉献,然后一鸣惊人……”
季漻川说:“好,我明白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电子音非常惊恐:“季先生,原来你一直有那么深的误会。”
“算误会吗?”
季漻川想了想,“还好吧,我只是在完成任务而已。”
世界线如此清晰,地球陷入作为弱小种族忽然暴露于宇宙的危机,他们有漫长的缓冲时间,足以让季漻川精挑细选出三条路中的一种。
要么利用外星太君这边请派,推动蓝星建交,通过复杂的外交手段,让地球受到保护。
或是利用科技,尽可能地竭尽资源,借助来自宇宙的科技,武装地球。
又或是相信玄学,在广袤的宇宙里追溯邪祟的起源,用鬼当作地球不倒的核武。
可是他三条路都不想选。
他为自己找到了第四条路。
地球既然在经历漫长的危机,那他就把这个时间缩短。
他可以走捷径,他将带来盛大的危机、近在咫尺的危险,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完成一次救赎。
零哑然。
“……季先生,为什么?”电子音卡顿着,“资料显示,季先生不是急于求成的人。”
“这样会很快,很方便。”
季漻川想了想:“零先生,你告诉过我,这是一个游戏。”
他很平静:“我的一生都在既定的框架里做选择,我以为在游戏里,我可以随心所欲一次。”
电子音沉默几秒,说:“季先生当然可以这么做。”
“季先生原来是这样的人,”零嘀嘀咕咕着,“好吧,我该更新一下资料了……在这里……”
……季漻川是个怎样的人?
他会在葬礼上给并不熟悉的新娘披上外套。
可他也会按下眼前那个,让“地球毁灭”的按钮,不假思索。
季漻川脚步不停,木屋近在眼前。
他推开门,看见醒来的水母,正百无聊赖地,用触手在墙壁上画画。
“季先生,”水母回头,还很困,“你回来啦。”
他很快发现伴侣脸上并没有笑意,冷淡淡的,像一块永远都捂不化的冰。
西瑞尔的三颗心脏不安地怦怦。
季漻川叹气:“长官,你又骗到了我。”
话已至此,再多的挣扎都没有意义。
西瑞尔沉默片刻,说:“是的,季先生,我又骗了你。”
“你没有救我出去。”
“是的,我没有救你出去。”
季漻川问为什么。
西瑞尔倒靠在角落,触手已经收回,他看上去像一个普通的茫然的地球青年,用手背盖着眼睛。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
几秒钟后,他又说:“大概是因为,季先生,我想和你蹲一辈子监狱吧。”
季漻川说:“可是我们应该出去了。西瑞尔,你一直没有告诉我,外面已经变成什么……”
“可是你也没有告诉我!”
水母忽然睁开眼,冷冷的,红瞳像凝固的火焰。触手摔在地上。
“你也没有告诉我,”他显得无比愤怒,又无比悲伤,“那个时候,你为什么在计划离开。”
季漻川说:“因为我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我可以帮你,”他的声音听上去是一种隐忍的冷静,“季先生,我说过,我一直站在你身后。”
季漻川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了,“我也说过,我们之间无法理解。”
“我是人,你是水母……你是梵尼亚,”他说,“我们之间的隔阂,就如同地球和阿尔塞拉的差异。”
他的满腔怒火涨到了顶点,最后觉得被一盆冷水泼散,变成一种无能为力。
他这时才模糊地明白了,所谓含蓄的真正意义。
他一直以为地球人的含蓄是“我想你”和“我爱你”。
但原来所谓的含蓄是,“我们之间无法理解”和“我不理解你”。
西瑞尔闭上眼,轻声询问:“季先生,你到底不理解我的什么?”
“我可以……”他吐出一口气,“我可以,立刻向你解释。”
他身上的每一根触手,他长出来的每一个水母须须,他复眼视觉受体的分布,他的起源他的现状他的未来……
他全都可以解释。
但是他没有想到,漫长的僵持后,他听见他的伴侣哀伤地说。
“我不理解你对我的爱。”
而这就是所有问题的根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