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想来想去还真有一怕,他心里忽地紧张起来,生怕猛地窜出人来照头啪地一棒子。他惊惶摇头晃脑,不住地往那树空里石头后撒眸,看到的是流水潺潺、劲松青青、桦树梢头回春泛红。
忽然感觉肩膀上发痒,好像有东西爬动。他摸捏了好几下子,才抓到一个放到手掌心里细看,扁扁的尖尖嘴长着几条细腿的小虫子。不认识,手指捏着给向导看:“你看这是啥玩意啊?”
向导撇嘴笑微微:“草爬子。”
陈明亮伸手挠肩头:“好像咬了我一下,刺挠呢。”
向导点头:“现在春暖了,这东西还阳了。”
陈明亮急忙甩手扔了草爬子,感觉浑身上下有好多地方都在刺挠发痒,又挠又抓却寻找不到是啥。
忽然侧旁不远处“嘭嘭”声响,他慌张转头摸出枪来喝问:“干什么的?!出来!”
向导浅笑道:“出来啥?那是叨木冠子(啄木鸟)鹐树呢。”
“嗨,我当是人呢。”陈明亮浅笑着把枪装进皮套里,掏出烟卷来抽着,心情轻松了不少,跟着向导继续行走。
“站住!举起手来!”猛然一声断喝。
陈明亮一激灵,循声看去大树后边伸出了枪管。他惊慌抓枪回头躲避。
“老实点!”身后上来两人枪嘴子顶住了他的后背。
啊呀,妈呀!后边的这俩是天上掉下来的?是地里钻出来的?怕遇见损贼就遇上了,完了!他哆嗦着举起手来。上来人下了他的枪。一人问道:“你俩是干什么的?”
向导答:“这位要上山;我是领道的。”
那人转问陈明亮:“你上山干什么?”
哎,敢情这损贼不是立马就把人整死呵?陈明亮见有缓空,急忙亮出招牌:“我上山找双龙呵,双龙大当家的王景龙是我妹夫!”
那人又仔细上下打量,见这陈明亮油头粉面穿戴光鲜与众不同,心中生疑又问:“王景龙是你妹夫?你姓啥叫啥?”
陈明亮一喜,有门,看样子好使,道:“鄙人姓陈,贱名明亮。不知诸位老兄是干什么的?”
那人道:“你别问,到地方就知道了。”
于是,放了那团丁回去。上来将陈明亮黑布套蒙面,用棍子牵着手,两人一前一后把陈明亮夹在中间往山上领。
陈明亮服从命令,一会儿大跨步、一会儿高抬腿,走了些崎岖蜿蜒磕磕绊绊的路径,不知路途远近,渐闻笑语歌声。到了一处地方,陈明亮听见喊报告,头前的战士举手敬礼:“报告参谋长,这个人说他是陈明丽的哥,要求见首长。”(摘下身上背的匣枪递过来)
王维宇回礼伸手接过匣枪放到桌子上:“快解开。”
战士回身揭去陈明亮的蒙脸黑布套。
王维宇笑呵呵:“你是陈明丽的哥?”
陈明亮眨巴眼睛,见这人中流个头、古铜脸亮眼隆鼻八字黑胡茬面相和善,手拿铜锅烟袋举止沉稳:“是,我叫陈明亮。”
王维宇点点头:“请坐。”
陈明亮:“谢谢。”说着在板凳上坐下来。
王维宇:“我叫王维宇,是汪雅臣的磕头大哥。你上山有啥事,可以跟我说,能办就替你办了。”
陈明亮很意外:“上些年,我听汪雅臣说起过你,你俩是好哥们。汪雅臣、陈明丽呢?”
王伟宇:“我打法人招呼去了。”
陈明亮唧咕唧咕眼睛撒眸,看清这是一座大草窝棚,里面的人有的在擦枪、有的在唱歌、有的在桦树皮上写字、有的在下棋。他心中暗自纳闷惊怪——在这荒山野岭上,这些人怎么不知愁呢?又是唱歌又是说笑又是读书的。在这深山老林里,她们咋这么欢实乐呵呢?
这两个正在说话。陈明丽来了:“哥,你咋来了?累了吧?”
陈明亮叫苦不迭:“这也没有正经道啊,可把我累稀了。”
陈明丽:“我走了,淖藤没难为你吧?”
陈明亮大咧嘴:“没难为?!宋署长被枪崩了,我差点也死了,在监牢里遭老罪啦!”
陈明丽:“你上山干啥来了?”
陈明亮:“咱爸妈被抓起来了,让我上山来劝你们归顺。只要你们归顺了,淖藤保举雅臣当师长,给你们当官的每人升一级。要是不归顺,就把咱爸妈杀喽啊。”
王维宇听后思索着眼睛看定陈明亮,问:“明亮呵,咱们合计合计,派人去救我大爷大娘。你看怎么样?”
陈明亮面现难色,说:“没法救哇,老爷子住的那个地方,转圈是守备队和宪兵队,就算咱们把老人救出来,离山这么远,日本人又是汽车又是马队的,能跑出来吗?”
王维宇点头道:“唔,也是啊。这是淖滕太郎这只老狐狸的毒计呀。怎么办?投不投日本人,可不是小事,这得雅臣和弟兄们商量拿主意。雅臣自从老母亲牺牲,就一病不起迷迷糊糊地。走吧,咱们先看看去吧。”
于是,陈明亮由妹妹领路、王维宇陪同前往病房探视汪雅臣。
躺在炕上的汪雅臣,病容憔悴昏迷不醒。
陈明亮一句话也没说上。
回到队部,大牤子端来伙食摆上桌子,请陈明亮就餐。
陈明丽在一旁作陪。
陈明亮确实早就饿了,打眼一看,三个窝头半黑不黄,豆芽汤。拿起窝头掰了一块,咬了一口嚼了两下,是苞米皮子在嘴里沙拉沙拉发出动静。
陈明丽说:“你是客人,窝头多给了一个。”
陈明亮看这盘野猪肉不错,夹一大筷子送进嘴里,哎呀我的妈呀,这么咸都煞舌头,双龙吃盐不花钱啊?!他的眉头紧皱起来,不吃还饿,吃又咽不下去。他好歹对付吃了点。他像趴卧在刀尖上一样,在山上苦苦熬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再去见汪雅臣。
王维宇告别他,昨晚上雅臣发昏,后来用上了一苗老山参,才算被抢救过来了。没办法,弟兄们连夜抬着,陈明丽陪同下山寻访名医去了,你旅途劳累,也没好意思惊动你呀。
陈明亮:“到啥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