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泥沼
还未出正月，本来，这个时候是乾莱城最热闹的时候。之夏听师兄们说过，每年的这个时候，乾莱城中车水马龙，各家各户门口贴着喜气的对联，悬挂着火红的灯笼。孩子们围在一起，嬉戏玩耍，大人们衣着艳丽，往来于集市之间。除此之外，每年这时，人们会燃放数千盏祈福长明灯。远远望去，如星瀑一般明亮。
之夏每每望着那漫天的长明灯都在幻想着这上下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之夏御剑，到了这乾莱城。走在这乾莱城里，之夏耳边听不到孩子们的欢笑声。当然，她此刻也不知眼下到底有没有那亮彻长空的长明灯光。
一股夜风刮得脸生疼，之夏抬手，习惯性的想去把脸上被吹起的面纱按下。可她抬手才想起来，她脸上已经没有面纱了。
“哎呦,没长眼睛啊......”
不经意间，之夏好像是碰到了什么人。
“你没事吧？”之夏冲着声音传来的地方伸出手。
之夏只听斜下方一阵大喊：“你，你是兰家的那妖女？”
“不好了，那妖女出现了！”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阵高喊。
顷刻间，原本平静地街上一时间躁动起来。之夏听到嘈杂的脚步声正在自己面前跑来跑去，她的额耳边满是人们惊恐的尖叫声。
原来，兰珏枫并不是觉得她丑陋不堪，也不是看不得她这张脸害死自己夫人的脸，更不是觉得自己丢了兰家的面。他是在保护她，怕她是聂氏之人的身份被外人知道，怕她成为众矢之的。
此刻，她只想赶快赶回去，去和那个养了她被她嫌弃了数年的男人说句抱歉，然后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之夏：“你帮帮我，你帮帮我，我要去兰氏，我要去找兰珏枫！”
“只要你将你的意识散去，你便不会再有痛苦。你会见到你想见到的人，爹，娘，你的师兄，你都会看到。而我，则会帮你杀光眼前这些人，杀光负了我们的人，让所有人为我们屈死的家人们陪葬。”梅儿的声音越来来越大，之夏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意识正趋近模糊。
“不行，不可以……”之夏挣扎着对梅儿喊着。
“为何，不为祸始吗？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点你我都认同，如今为何迟迟下不了决心？那些衣冠楚楚的仙门中人颠倒是非，残杀忠良；这些不分好歹的世人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我们的家人们暴横践踏。数万家人们如今尸骨尽碎，魂魄不安。而伤害我们的人却都逍遥自在，你不怨吗？你不恨吗？”梅儿的声音愈发狠绝。
一时间，无法控制的恐慌似乎占据了之夏的意识。
之夏崩溃大喊：“爹”
梅儿见之夏的意识坚定不散，又不能看着那些人如此残害之夏的身体。
两声低吼从之夏的体内传出，梅儿的魂灵携着之夏体内积蓄的戾气瞬间破体而出。那些戾气裹挟着汹汹怨气在之夏的周身旋转了数圈后，她身上的伤口瞬间愈合。
“快，快去通知萧宗主！”一个手拿火把的男子说着便要跑。
梅儿冷笑了一声，幻出一把黑色的戾剑并轻轻一推，那把戾剑直插到那名男子的心口。
“砰！”
眨眼间，那男子心口被刺穿了一个大洞，身上的皮肉被戾气瞬间腐蚀殆尽，一股腥臭气从他的身上发出。
“救命啊！救命啊！”
眼下，满是仓皇逃跑的百姓们。
“跑啊，都跑起来啊！”梅儿看着她们仓皇乱窜的身影，便觉得无比可笑，无比兴奋。
之夏躺在一旁，周身的戾气正在帮她慢慢修复着身上的伤。
大概就是转眼的功夫，原来热闹的街上几乎没了人影。
“呜呜~”几个穿着破烂的小乞丐趴在道路中间大哭着。他们的手上满是血，身上本来就破烂的衣服眼下已烂成数条。
想来那些百姓们忙着逃窜，完全没有把这些寒酸的小乞丐们放在心上。
看到梅儿走来，那些小乞丐们边哭边往旁边爬。
眼下，街道中间只留下一个衣不蔽体的小乞丐捂着腿大声嘶叫。
不知为何，或许是那个身影太像小时候的兰荻松，看到那小乞丐的身影的那一刻，梅儿冰冷的心无端生出一丝怜悯。
“呜……”那小乞丐看着之夏走来，哭得更大声。
梅儿停在那小乞丐的面前，冷冷地问：“腿怎么了？”
“不能动了……”那小乞丐说完，哭得更伤心。
或许是这孩子和小时候的兰荻松长得太像了了，梅儿完全无法放弃这个孩子不管。她皱了皱眉，弯身将那孩子抱到旁边包子摊的木桌上。那孩子腿上有十多个脚印，想来是有人慌乱间踩断了他的腿。
梅儿扯下腰上的腰带，用桌上的木筷将他的固定起来。
“疼……”小乞丐哀哭道。
“闭嘴。男子汉别跟个娘们学！”梅儿厉声道，手下的力道却不自觉地轻了些。
孩子闭上嘴，不再哭。双眼一眨一眨的盯着梅儿。
待为那孩子包扎完毕，梅儿又恢复了平常的那副冰冷的面庞，刚刚消退些的戾气又一次翻腾起来。
“你放心，伤了你的人我会让他们百倍奉还的。”梅儿的声音阴狠到了极致。她走到道路正中央，冷笑了一声。
眨眼间，一阵黑色的邪风从地下腾起，面前那些屋子的顶部被那阵突如其来的邪风掀起。那些藏在屋里的百姓们被邪风推出房间，和那些扬起的屋顶一道到处乱撞后，重重的摔到街道中间。
一时间，街上又一次喧闹了起来。与适才不同的是，此刻喧嚣着的是那些百姓们的哀嚎声。
那些人抱着几团，哆哆嗦嗦的都不敢开口。
梅儿指着包子摊桌上的小乞丐，低声问：“适才，是谁踩到了那个孩子？”
百姓们满脸不解。因为在梅儿手指的方向上，他们根本没有看到什么孩子。
一名男子战战兢兢：“孩子，什么孩子？你放了我们吧！”
梅儿两眼杀意，身上戾气溢盛。她看着蜷缩在一边的男人，笑着往前走。
前面的百姓们自觉爬到了一边，让开了一条道。后面的百姓们则乖乖地退到一旁，谁也不想受到牵连。
梅儿看到这画面，只觉得好笑极了。
适才面前的这些人还狂傲的想杀了自己，现下，有人遭了难，却没人想和他沾上一点边。
“你笑什么！”那名男子扶着膝盖，艰难地站了起来。
可谁知他还未站稳，脖颈处一阵勒痛，整个人被抬离了地面。
“放开我……”那男子双手紧紧握住掐在脖子上的梅儿的手腕，用力喊道。
梅儿打量了那男子一番，问：“你是打铁的？”
那男子道：“没错。”
“那想来你的这双手应该做过不少杀人的武器吧！”梅儿的话音刚落，一团黑漆漆的戾气从她的身上窜出，绕在那男子的手腕处，他紧握在梅儿腕处的手被那戾气牢牢束缚住。
“你要做什么！”那男子挣扎着。
梅儿冷笑道：“应该有很多人的命死在你造的那些兵器之上吧！你说那些人的命用你的狗命来换应该不为过吧！”
那男子挣扎着喊道：“我只是打铁的，又没杀过人，你凭什么把他们的命算到我的头上！”
“那聂氏那些老弱孩子又可曾杀过人？你们又凭什么把仇恨撒到他们的头上”梅儿的话音刚落，还未待那男子反应过来，一阵剧痛传来，他的双手被那股骇人的戾气硬生生扯断，落到地上，腕处的血喷涌而下。
百姓们看到那血淋淋的手，失声大叫。
“爹……”一个稚嫩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梅儿低头，只见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女孩子正紧紧的抱着那个男人的脚，嚎啕大哭。
之夏看着面前那名铁匠满眼的恐惧，笑道“这孩子看上去很舍不得你啊！”
“你做什么，我的孩子还小，她什么都不知道！你放了他。”那名铁匠哑声道。
“笑话。她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只要是你的孩子就应该死！难道，不是吗？”梅儿说着，一团戾气将那孩子瞬间抬起。
眼下，那名铁匠嘴唇煞白，只要梅儿掌心再用多一点力，他就会窒息而死。
“伤你的人是我。求你，放了我的孩子。”那男子挣扎着，努力用双脚去够那女孩。
“哦？看来脚也不想要了！”梅儿的话刚落，那男人的双脚掉落到地上。
“爹！”女孩看着铁匠不停流下的血，抓着那名铁匠的腿，哭喊。
“孩子，放了我的孩子。”那名铁匠放弃了挣扎。强烈的痛使得他眼前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思维渐渐地无法集中。他此时已经不奢求梅儿能放过自己，他只能在他还有意识的时候求梅儿放过他无辜的孩子。
“想得美，不论无辜与否，只要和你有关，就必须死！”梅儿说着，那道戾气将那孩子高高抛起：“我要让你看着你的孩子死在我的手里！”
“不要！”那男子剧烈的挣扎着。
眼看着那孩子要砸到地上的瞬间，梅儿只觉得体内一股极强的力量控制住了她的行为。一时间狂风从那孩子的下面腾起，将孩子稳稳托起。而她的手一阵酥麻，手中那男子挣扎出她的手掌，摔到了地上。
梅儿皱眉，转头看着后面的之夏。
“怎么？起了善心了这是？”梅儿说着，脚尖一抬，五指一紧那男人头和身子瞬间分家。
那些百姓们起身要逃，可邪风竖起了一道屏障，将所有人紧紧的包裹在屏障之内。
那些百姓无处可逃，便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求饶。
“打你，打死你！”
梅儿低头，只见那铁匠的女儿正一拳一拳往她腿上砸。
“你是坏人！你还我爹！”戾气围在那女孩的周身，不停地侵蚀着那孩子的身体。可那孩子也不怕。
“你放开我！”梅儿不停地将浑身的戾气聚集，打在那女孩的身上。
下一秒，一道青寒的剑光打在梅儿翻涌着即将打在那女孩身上的的戾气瀑上。
两股力量对冲的瞬间，梅儿体内聚集起的气力瞬间消失，对冲产生的力量将她身上的经脉震麻。她双腿一软，若不是手中的戾剑给她了一个支点，她差点瘫倒在那些百姓们的面前。
而后，那剑光在那些百姓们身边形成了一个剑界，将浓浓的戾气挡在外面。
除此之外，一股未知的力量深深钳制着之夏，梅儿如何攻击，那股未知的力量并未被削弱，自己的体力却逐渐消散。
梅儿顿了一会，发现了什么。
她转头，只见一旁气咽声丝的之夏正用她的魂灵控制着自己。
之夏道：“梅儿，不要让戾气蒙了你的心。现在若停下，你还可以像兰之夏那样过正常人的生活……”
梅儿：“兰之夏。你竟然用那君子意对付我而去帮那些人，你吃错药了吧？”
之夏道：“梅儿，停下来吧。现在停下来，或许你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
“正常人的生活！”梅儿一阵苦笑“整天戴着面纱，不敢让人看到真实的样子。你觉得那是正常人的生活吗？”
之夏道:“大家既然害怕我们，那我们离开便是。母亲说过，若活下来，就远离纷争。现在，乾莱山上有人等着我们。”。
“等我？”梅儿吼道：“哪里有人在等我，没有，没有！所有人都希望我死！”
之夏道“不是的，墨殇在等你，兰珏枫也在等你。”
“兰珏枫？于他而言我就是个丧门星，他知道我的存在后便用灵力压着我，让我一直躲在这具躯壳里。他盼着我死，就像面前这些人一样.......”
之夏道：“我们发了狂，杀了他的发妻，他也没有除掉我和你，而是想办法将你藏在这具躯壳里。他所做的都是为了护你周全。”
“你他娘的放屁！不是我，我没有杀那郭氏！”闻言，梅儿的情绪越来越难以控制，紧绷在她脑中的那根弦被什么东西切断，她的思想被彻底搅乱。她身上翻涌着的戾气见梅儿的魂识有些不稳，便趁机一拥而上，冲到了她的心口，意欲冲散梅儿的魂识彻底占据她的魂灵。
之夏的魂灵冲上前，用自己的魂灵裹在梅儿的魂灵外面。
梅儿惊住。
那些戾气好不容易找到了梅儿魂识间的缺口，为了占据梅儿的魂灵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这种情况下，之夏用自己的魂识挡住那些戾气的侵蚀可谓是以命换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