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里的门虚掩着,四角奉着冰盆,盛夏的阳光照进来,一斜尘埃浮动。
“当初秦贵人可是来试探过娘娘桂花不服的,那时娘娘并未吃下桂花糕,可偏偏姜常在送的点心娘娘就吃了,所以奴婢觉着,秦贵人怀疑娘娘会不会是故意而为之,所以今日所赠的香囊刻意弄湿一角,就看看娘娘会不会收下。”
伺候完洛知微漱口,竹叶又端来铜盆,伺候洛知微净手,接着道:“若娘娘觉着蹊跷将此物收下,那便是起疑了,要么会让乔太医查验,要么会让皇上发现,而一旦娘娘这般做了,秦贵人便可挑拨娘娘与皇上之间的关系。”
洛知微将手上的水擦干,脸上挂着微笑,赞道:“真是个聪明的小竹叶。”
竹叶欢喜地放下手中东西,叫人来收拾。
洛知微看着竹叶的背影,眸色一黯,陷入了沉思。
永宁宫东配殿寝殿里头,秦贵人看了一眼已经被打扫干净的院子,随口问道:“今日打了几下?”
“旧伤在身上,听说是打了六下人就昏过去了,又是用冰水浇醒的,方才送回了寝殿里头,地上洒扫的水还未干呢。”长姝跟着秦贵人入内,将打听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与自家主子知道。
秦贵人满不在乎地将香囊扔在榻上,给自己倒了一口茶水,“午膳还没送来?”
“应该快了。”长姝又给秦贵人的杯中添了些茶水应道:“果真不出小主所料,俪嫔娘娘未收下咱们这香囊。”
秦贵人微微勾起红唇,“能几个月便从常在升为嫔的人,哪里会是个单纯的小白兔呢,我不过是将那香囊用白水沾湿,她就以为其中真的有猫腻,却也不敢故技重施,扮猪吃老虎,只好不收。
殊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我才不会这么傻,将那东西下在香囊上,万一她真的收下了,岂不是给了她证据等她来抓。”
心下几转,秦贵人又道:“帮我拿笔墨来,我要写封家书,要问问父亲母亲,当年霜若表姐可是真的死了。”
长姝听命拿来笔墨纸砚,站在榻边为秦贵人磨墨,“小主是觉得,如今宫里这位俪嫔娘娘,与宋小姐是同一人?”
秦贵人嗯了一声,执笔在信纸上飞快地写着,“不仅长得像,还对桂花不服,都喜欢烟青色,这是在太蹊跷了。”
“可是小姐...”长姝向窗外看了一眼,拿起团扇在一旁为自己主子驱散暑气,“若她们是同一人,自然应该避讳相同之处才是啊,宋小姐喜欢烟青色,那俪嫔便该避开烟青色。”
“她是俪嫔,”秦贵人深信不疑地在信纸上写着,“最会反其道而行了,才会让人觉着,她身上的宠爱是因为披着另一个人的光环,可实际,她就是宋霜若。”
长姝整理着自己的思路,暗暗点头,不再说话。
一连几日,秦贵人晨昏定省后都会往思渺宫去,说是不愿听见姜常在哭唧唧闹个没完,想来思渺宫陪洛知微说说话,也好躲个清净。
她愿意陪着,洛知微自然也不好赶人,只是将心思放在那虎头帽与虎头鞋上,也渐渐明白了做母亲的心。
也许在自己出生前,自己的母亲也曾这样期盼自己的降生,也会为自己做小衣服小帽子。
想到这里,洛知微的心里总是温暖又空虚。
中秋夜宴。
保和殿里偶尔能听见几句交谈声,多数人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敢随意走动。
诚王远赴西北,所以今日这宴席上没有诚王的席位。
前朝官员与嫔妃命妇皆在场,宴会免去了嫔妃献艺的流程,而是找来了歌姬舞姬。
不远处的宋昌,宋大人,仍是目光灼灼地看向洛知微。
洛知微装作不知,若是每次都微笑回应,只怕会引来旁人揣测。
自打围猎起,秦贵人便看出自己这位舅舅似乎早就注意到了这个与宋霜若相似的俪嫔,如今自己的女儿改名换姓成了嫔妃,他心中不舍,想来也说得过去。
宴席之间,宋昌不时向洛知微投来目光,直到看见洛渭洲与洛知彰向皇帝敬酒,宋昌才如梦初醒般,自嘲似的摇了摇头。
而这一切,都被秦贵人看在了眼里。
这件事,必须得要母亲向表舅舅问个明白才行,若洛知微当真是宋霜若,那自己从前编得那些故事,不就露馅儿了吗。
夜宴散去,八月十五,顾桓祁在碧凰宫留宿。
洛知微也乘着轿辇往思渺宫回转,信手挑开轿帘透气之时,轿辇经过苏常在身边,她正朝轿辇欠身行礼。
而她旁边站着的人,是...
纸鸢!?
夏日里的蝉鸣安静下来,沐浴更衣完,洛知微坐在院子里赏月,眼睛看着天上的明月,实际思绪已经飘远了。
第二日一早,上朝路上,顾桓祁坐在轿辇中低声问道:“这几日,秦贵人常去思渺宫?”
“回皇上的话,姜答应受了杖责,身上有伤,秦贵人与姜常在同住永宁宫,声称听见哭喊声音心里难受,便去思渺宫里陪着俪嫔娘娘躲清静。”
想起那个带着蛇床草的香囊,顾桓祁伸手摩挲着腰间的玉坠,“可有什么不妥?”
“回皇上的话,秦贵人第一次去时带了一香囊,只是俪嫔娘娘有孕在身,思渺宫里阂宫皆不用香,便没收下。
奴才问过乔太医和劳太医,那香囊并无不妥。”
御辇里头光线昏暗,顾桓祁眼底的神色晦暗不明。
御辇外头的江义敏舔了舔嘴唇,犹豫道:“只是...”
“什么?”顾桓祁冷着眸子问道。
江义敏凑近御辇,低声道:“咱们在宫外的人看到,秦夫人这几日...常去宋大人家中拜访。”
“宋昌?”
“是。”
顾桓祁的脸色一变,秦贵人这是在查洛知微与宋霜若之间的关系了。
摩挲着腰间的玉坠许久,直到御辇落下,江义敏掀开轿帘,搀扶着顾桓祁下轿,顾桓祁才道:“盯着些内务府,看看秦贵人这些日子与家中可有家书往来。”
“是。”
六宫晨昏定省散去,秦贵人干脆不再往永宁宫回转了,而是直接随着洛知微一起往思渺宫去,说是要陪着俪嫔姐姐再说会儿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