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花爆响一声,应暇闻声向那烛台看去,差人赶紧去将那烛芯剪断了。
碧凰宫正殿内的的气氛蓦地凝固了起来,那老翁吞了一口口水,“丹儿大了,父母哪里还好日日想着你腰间的胎记是什么颜色的呢?”
洛知微抬眸,看了看上首位的顾桓祁,见顾桓祁微微点头,才缓缓道:“可是我的腰间并没有胎记啊。”
贤妃嗤笑一声,见皇帝瞥了自己一眼,赶忙以丝绢捂嘴,这才敛了笑意。
堂下两位老人一颤,赶忙叩头不停,“是我们记错了,确实是没有胎记的。”
吴皇后面色一沉,拢了拢自己鬓边的的碎发,尴尬地笑了笑,又朝堂下怒声道:“皇上与本宫面前,不得妄言,你们可要说实话!”
这两人口口声声说洛知微是自己丢了的女儿,又说,是一年前一位姓宋的大人将洛知微带走,言外之意便是宁远将军洛渭洲与中书令宋昌欺君,从乡野间买来一个与宋霜若样貌相似之人培养成第二个宋霜若送到了顾桓祁的身边。
其目的,无非就是想要惑主,使得洛、宋两家好在朝堂上平步青云。
而如今,洛渭洲也确实立下了战功。
此局易破,可解开顾桓祁心里的结才是关键。
堂下两人颤抖着,一下一下地扣着头,重重地闷响传来,叫人心里不好受。
洛知微将袖中的药丸掏出来,藏在丝绢下,拭唇时将那药丸塞进了嘴里,清苦的气息在唇齿间盘旋,“不必这么麻烦。”
众人侧目,看向洛知微。
洛知微看着堂下两人继续道:“既然你们说,自己是我的生身父母,那便滴血认亲吧。”
说完,洛知微端起茶盏,将口中的药丸和水吞下,又从手边的桌案上拿起一颗芙蓉蒸糕,吃了一口,才将口中的苦味驱散。
顾桓祁已经想走了,可听见洛知微主动提出要滴血认亲,又在金鸾位上稳稳当当地坐着,骨节分明的手抚了抚衣衫下摆。
想起方才在碧凰宫寝殿,顾桓祁命人伪造了一张宁氏的认罪书,便是为了诈皇后招认是自己告知了宁氏,冯答应推她下凉亭之事。
可如今又有了新的戏看,顾桓祁自然要留下,看看自己从前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妻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滴血认亲?”贤妃扬眉,不懂洛知微的葫芦里买的什么药,“他们既然并不知道你腰间胎记之事,便是假的,何必要再费这般周折?”
“不是啊,不是啊,”堂下那老翁眼珠混浊,神色慌张,连忙摆手,“我们不曾说谎啊。”
洛知微将手中的芙蓉蒸糕放下,抽出丝绢将指尖擦拭了一番,“回贤妃娘娘的话,嫔妾自幼丧母,又与父亲分隔两地,自然懂二位老人家寻女之苦心,滴血验了,也了了两位心愿。”
“应暇,去备碗水来。”吴皇后朝身边应暇道,应暇眼珠微转,领命备水去了。
殿内支起一高脚云纹桌案,上头铺着一素锦,片刻功夫,应暇双手端着一青花淡描勾莲纹碗,盛了半碗水入殿来。
洛知微和身边竹叶交换了眼神,见竹叶颔首,扬手得竹叶搀扶后起身。
竹叶搀扶着洛知微行至堂中,拿起一根长针来,在素帕上擦拭干净。
洛知微向身后顾桓祁的方向别过头去,紧紧皱着眉头,眼眶通红,泪盈于睫。
在顾桓祁的角度上看过去,只看见洛知微低垂的半张侧脸,眉头紧蹙,一滴眼泪从她纤长的睫毛上滑落,激得顾桓祁心头一痛。
竹叶从腰间抽出丝绢,将洛知微的手指轻轻包上,洛知微抹去脸上的泪珠,轻呼一口气,又朝堂下的两位老人道:“两位,谁来验啊?”
两人对视了一眼,那老翁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拿起另一根银针,在指尖扎了一下,滴出了一滴血,落入碗中。
须臾,两滴血便溶在了一起。
江义敏看着碗里的血,平静道:“皇上,那血相溶了...”
吴皇后起身看了一眼那碗中的血,惊讶道:“血液相溶,这两位老人家说得竟是真的,洛贵人并非洛将军之女。”
贤妃亦起身看了看,又无奈地坐下身去。
顾桓祁冷眼看着身旁的吴皇后,吴皇后余光瞥见,渐渐低了声音,亦低下了头去。
“皇后娘娘莫急啊,”洛知微将手指上的丝绢拆下来,“方才滴进去并非是嫔妾的血。”
一边说着,洛知微一边将手心摊开,指尖处不见半点伤痕。
竹叶低着头,将自己的手心展开,只见指尖一处仍冒出点点血迹。
吴皇后微微一颤,在凤袍里握紧拳头,扬声道:“这可是欺君啊,洛贵人。”
“嫔妾方才说的是滴血,并没有说滴自己的血。”洛知微朝吴皇后挑了挑眉,转头朝堂下的继续道:“你们看看,我身边这小宫女,可是你们的女儿啊?”
堂内两人额角满是汗珠,抬眸看了一眼应暇的脸色,只见应暇忙摇了摇头,又垂下了眼去。
事已至此,贤妃也明白了大概,扬声笑道:“别问了,依本宫看,就算抱只狗来滴血,也能溶了,”
贤妃目光轻蔑地看向吴皇后,冷声道:“是吧,皇后娘娘?”
“贤妃,不得对皇后无礼。”顾桓祁正声一句。
贤妃这才无奈地挑了挑眉,“本宫听闻碧凰宫有声音才来看看,谁想到竟看着这么一出戏来。时候也不早了,这事情也该有个决断了。”
贤妃刚说完话,洛知微忽而觉得一阵晕眩,以右手三指反扣在自己的脉上,想来是那药效发挥作用了。
江义敏朝旁边的人暗暗摆了摆手,便将堂下的两位老人拖了出去。
顾桓祁这才正声道:“皇后,你有什么要与朕说得吗?”
还不等吴皇后开口,应暇便扑通一声跪倒在侧,“皇上明鉴,是奴婢听信小人之言,信以为真,才酿此大错,皇后娘娘只是担心皇上受人蒙蔽,关心则乱,皇上切勿怪罪皇后娘娘啊。”
洛知微愈发觉得头晕脑涨,深呼一口气,跪下身来,眼泪缓缓落下,“嫔妾不知是哪里得罪了皇后娘娘,要如今日这般给嫔妾扣上欺君的帽子,还要将方才他们口中的...宋...宋大人攀扯进来。”
吴皇后一怔,咆哮道:“本宫没有,你不要胡说。”
洛知微却不管,继续道:“方才那两位老人虽是宫外乡野之人,却熟识礼节,知道如何回话,哪里是巧合入宫呢?”
贤妃不禁咂舌,又端起手边茶盏,饶有兴趣地看起戏来。
洛知微并未拭去脸上的泪水,泪光闪烁,双手紧握着自己烟青色的衣裙,金银丝线映射着烛光,与眼中泪光辉映。
更是叫顾桓祁心疼,五脏六腑一阵抽痛。
洛知微撑着额角,声泪俱下,“嫔妾如今想起,皇后娘娘曾送嫔妾一套衣裙,言语间尽是嫔妾与一旧人相像之语,嫔妾究竟是与何人相像,才会被皇后娘娘厌恶至此啊?”
顾桓祁闻言,想起从前那衣裙与罩子中的麝香之事,眸底染上一层重岚,叫人看不透顾桓祁的情绪与态度。
吴皇后赶忙跪在顾桓祁的脚边,忙不迭撇清道:“没有啊,皇上,臣妾没有。”
“嫔妾...”洛知微还没说完,一时竟脱了力,便失去了知觉,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