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拂晓,晨光熹微,林思衡被严老大摇醒,另一边,边城也被另一个中年男人拿脚踹了几下,默默爬了起来,严老大冲他冷哼一声,叫他们两人去外面捡些柴火来。准备生火弄些早饭吃。
“猴三儿,你盯紧着些,可别叫这两个小崽子跑了。”
一个黑瘦的中年汉子应声答道:“放下吧老大,两个娃娃,跑不了哩。”。
说完咧着嘴笑,神情看起来竟还有些淳朴,又哪里能看出吃人的凶恶来。
猴三儿与严老大言语罢,便领着林、边两人出了庙门,往对面林子里走,嘴里说道:
“都莫要走远了,就在这附近捡一些,也莫想着跑,跑不了哩,跑了抓回来就把腿打折!”
猴三儿嘴里说着这些威胁的话,神情却仍是一副淳朴憨厚的模样。
林思衡也讨好的笑道;“猴三伯伯,我晓得哩,我不跑,还有两个伯伯都叫什么?我还不知道哩,要不您跟我讲讲吧,等以后到了扬州,我进了大户人家过了好日子,到时候还要报答你们哩。”
猴三儿听了也笑着摸摸林思衡的后脑勺说:
“好娃娃,那个高一些的是你冯二伯伯,矮一些的是你李四伯伯,你往后过了好日子,可莫要忘了你几位伯伯的恩情哩。”
林思衡也是连连附和点头,嘴里不断说着好话,哄得猴三儿眉开眼笑,走在前头的边城听着后面传来的“欢声笑语”,撇了撇嘴,心中愈发猜测这少年身份必不简单,若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又岂有这样胆识的?
这都快跟人贩子亲如一家了。
林思衡借此良机,也拐弯抹角的试图从这猴三儿嘴里套话,想要弄清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时节,可惜猴三儿自己也没有见过多大世面,搞了半天也只从他嘴里掏出一个“崇宁皇帝”来。
猴三儿在说起这个崇宁皇帝时,眼神里带着明显的羡慕和向往。林思衡绞尽脑汁,也没有想起来历史上哪个皇帝是叫崇宁皇帝的,一时也只得作罢。
等猴三儿押着两人又回到破庙,那女童也已经醒来,正跪在严妈妈面前,手里高高的举着一枚铜镜,余光看见哥哥回来了,连忙转头来看着他们,眼神有几分欣喜,旋即又撇了撇嘴角,眼眶泛红,似又有几分委屈,但却也倔强的没有留下眼泪来。
女童这一扭头,手里的铜镜便也是微微一斜,严妈妈便又很不耐烦的哼了一声,伸出她两根细长的手指,往女童的手臂上狠狠的拧了一下,女童吃痛,也并不敢反抗,只是赶忙又跪正,低下头来不敢再看他们。
林思衡这才发现女童此时因高举铜镜而裸露出来的两条手臂上,也布满了细细长长的淤痕,看刚才那一幕,估摸着大抵都是被这严妈妈给拧出来的。
边城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只觉得怒气上涌,眼珠子都红了,便要冲上去与那老八婆厮打。林思衡见状赶紧拉住他的胳膊,又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稍安勿躁。边城深深的呼出几口气,勉强压抑着心底的怒火,不再有什么动作。
熄灭的火堆此时又燃了起来,林思衡拉着边城,走过去把两人捡来的柴火放下,冲正坐在火堆旁的严老大说道。
“这会儿子就只捡到这些,也不晓得够不够用,若是不够,孩儿再去捡一些。”
严老大只是略略点点头,也并不说话。正在一旁拿木棍捅蚂蚁窝的严彪忽然又闹将起来,嚷嚷着要吃饭。严老大与严妈妈又赶忙去哄。
猴三儿跑到供桌底下,摸出一个大包裹来,打开来里面满满都是干粮,猴三取出几个干巴巴的面饼和窝窝头,拿木棍穿了,架到火边烤热,又把包裹收起来放好,旋即招呼几人来吃。
严老大等四人围着火堆坐了,各自取了一张面饼,又拿了两张面饼和几个窝窝头递给严妈妈,严妈妈也径自带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坐到一旁吃饭。
最后剩下的一个窝窝头被冯二拿来往地上一扔,骨碌碌滚到林思衡三人旁边,显然这一个窝窝头,就是林思衡三人今早的口粮了。
眼下也没得选,林思衡只得捡起地上这个窝窝头,略略的分成三份,三人都已是饿得狠了,吃完两口窝窝头,只觉得反而更饿了。
林思衡与边让两人尚且能忍,那女童却是两眼发直的看着严老大等人的面饼,嘴里无意识的轻轻咽着唾沫。
一旁的严彪此时又闹了起来,只是嚷嚷说面饼不好吃,要吃肉,将手里的面饼胡乱扔出去,正丢在林思衡三人跟前,那边严妈妈也忙着哄自己的儿子,一时也顾不得去把这面饼拿回来。
女童眼神发直的看着这面饼,愣了一会儿,正要去捡,冯二又走过来,伸出一只大手便把它从地上捡起,拍拍上面的灰尘,又一言不发的坐回去。女童撇了撇嘴,红了眼眶,似是又有些想哭,可到底没有哭出来,只是低下头,不再去看严老大他们吃饭。
林思衡见状,心中不由得一软,在自己来的世界里,至少在自己身边,不论有人经历怎样的磨难痛苦,总归吃一口饱饭是不难的,如今却成了一种奢望了。
深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翻腾的思绪,脸上堆起笑,又凑到严老大身边说:“爹爹,孩儿还觉得好饿哩,求爹爹再赏孩儿些吃的吧,若孩儿饿得狠了,到扬州饿脱了相,到时候爹爹也不好发卖哩。”
严老大看了看林思衡,略一思索,从冯二那里把刚刚那块面饼拿来,撕下一半,想了想,又撕下一块,把剩下的小半块面饼丢给林思衡,说:
“就这些了”。
林思衡连忙接过,道了声谢,走了回去,只轻轻咬了一口,便把剩下的都递给这小女童,一旁边城十分感激的看着他,那女童似乎也愣住了,等了一会儿,才伸出双手接过,一边急急忙忙就往嘴里塞,一边抬着头用两颗黑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外面的天光已经大亮,林思衡此时才发现这女童的确模样标致,身上原是穿着一件绿裙,只是灰尘太多,已经不大能看得出来,额头的血迹此时已经擦拭干净,前些时候的擦伤显露出来,脸上因为持续的饥饿显得有些消瘦,嘴唇干裂,皮肤粗糙,身上满是灰尘,可只是这一双眼睛,仍然透着十足的灵气,便叫人不自觉便要沉浸进去。
一旁又传来严妈妈的几声不满的冷哼,嘴里嘟囔着几句“粮食精贵”“不如趁早发卖了拉倒”之类的话。
林思衡眼下也只当它是蚊子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