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诡异非常,休说是柔弱女子,便是那胆色过人的豪杰,见了怕也得两股战战,如何敢轻易举步迈入。
尤为可怖者,当那门扉开启之际,只见一众先前挺着大肚子的人,仿若被无形丝线牵引,齐刷刷围拢过来,他们个个形如行尸,目光呆滞却又直勾勾地死盯着辛允与应以安。
那眼神中空洞无物,偏又透着一种莫名的热切,仿若饥饿者乍见珍馐。
辛允与应以安顿觉周身寒彻,脊背发凉,似有无数阴寒小手在轻抚脊骨,心中警兆大作。
应以安下意识将辛允护在身后,只是那双腿却似被定住了一般,进亦不敢,退亦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越逼越近。
莫说辛允、应以安二人已觉毛骨悚然,便是那懵懂畜类亦为这邪异之气所惊。
辛允所乘的马匹,忽的引颈长嘶,划破这如死般诡异的氛围。
那马受此惊悚氛围催逼,猛然昂首,双蹄奋力扬起,似是要将这周遭的不祥之气驱散。
转瞬之间,马身剧烈颤栗不休,鬃毛根根直立,好似周身钢针倒竖,它奋力拉扯缰绳,那缰绳深深嵌入马颈,勒出一道道醒目且令人心疼的痕迹。
辛允敏锐察觉马匹这般异样,侧目望去,见其双耳早已紧紧贴向脑后,此乃马匹惧意达于极致之态,她索性松开手中缰绳,口中假意安抚,声音却故意在马耳旁如洪钟般炸响。
“小安子!你怎么了?!”
那语调中虽有几分焦急,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抬眸细瞧,那些围拢过来的人,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刺鼻的腐臭气息,令人欲呕,想必是这味道亦马匹大为不适。
应以安起初懵懂,满心皆以为辛允那声声呼唤乃是冲着自己而来,遂愣在原地,只等辛允后续言语,待见辛允抚触马匹,嘴里念念有词,这方恍然大悟,原来那声‘小安子’而非是在唤她,暗嘲自己这一番会错意。
马匹受刺激,猛然扬起后蹄,猛踢向身后的那些人,只听得‘砰砰’几声闷响,五六个人便向后倒去,个个双手捂着肚子,在地上痛苦翻滚呻吟。
受惊的马嘶鸣一声,似是挣脱了牢笼的飞鸟,不顾一切地往村子外狂奔而去。
辛允赶忙追了上去,她边跑边喊,声嘶力竭:“小安子你别跑!”
那马四蹄生风,扬起一路尘土,渐渐消失在辛允的视线中。
辛允一边追着马匹,一边频频回首望向仍伫立原地的应以安,应以安心领神会,当下足尖轻点,身姿矫健地翻身上马,双手迅疾握住缰绳,轻喝一声,控马疾驰而来,很快便已至辛允身侧。
“快上来。”
她于马背上压低身形,俯身探手,辛允借力奋力跃起,顺势猛地一拉,辛允便平稳落于马背上,二人同乘一骑。
辛允为不使那刀疤樵夫及一众怪人起疑,遂转头高声呼喊:“樵夫大哥,劳烦您先将屋子收拾停当,我们去追回马匹,即刻便归,定要为我们留着呀,我们去去就回!”
那声音在风中飘散,带着几分佯装急切,而后向着村外奔去。
不多时,辛允与应以安二人策马疾驰,已然进入那片林中。
那马渐渐放缓了蹄步,终至停稳。
辛允见状,利落地翻身下马,重新将缰绳牵回手中,另一只手在马颈上缓缓摩挲:“小安子,已无事了。”
那声音轻柔似梦呓,马似能通人意,原本躁动的情绪慢慢平复,安静站在原地,轻轻喷着鼻息。
此时,应以安跃下马背,手顺势牵住缰绳,朝着辛允的方向走来,言语中满是嗔怪,“我的名字,只能是我的,断不能随意给予旁人,更何况是牲口。”
言罢,她轻轻拍了拍辛允马匹的脖颈,那动作看似轻柔,实则带着几分较劲的意味,眼神中醋意微漾,仿佛在向这匹马宣告着主权,又像是对辛允做法的抗议。
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这份对名字的执着背后,藏着的是对辛允独有的情愫,一丝酸酸的醋意正悄然在心底蔓延。
辛允见应以安神色有异,心下以为她恼怒了,赶忙致歉,“方才事态紧急,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
“……我、我其实也没有那么生气。”应以安瞧着辛允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顿时软了下来,实不愿见她如此自责,便轻咳一声,急忙转移道:“那我们是离开,还是回去?”
“……”
辛允听闻,心内登时陷入纠结,沉吟不语。
回去,那诡异之地着实可怖,前路凶吉难测,更何况她们两个势单力薄;离开,可心中又有诸多疑惑未解,且村民们的异样也令她难以释怀。
“你决定吧。”
应以安凝视着辛允,目光中带着关切与探寻,似是将抉择之权全然交予了她。
“你是皇帝,他们亦是你的子民,你也希望回去,对吧。”辛允抬眸,目光灼灼地望着应以安。
她深知应以安身为皇帝,肩负着守护天下百姓的重任,那些村民虽行径怪异,可终究是这一国之民,如今他们遭遇这般莫名的状况,怎能轻易弃之不顾?定要解开谜团,让这片土地重回安宁。
这应以安究竟是何等样人,其实她不清楚。
诸多君主,皆以尊位为基,担万民福祉,护苍生安宁,此乃天命所系,故而义不容辞,可此类话语,于应以安而言,早已听得双耳起茧,却不以为然,心中亦不过是付之一笑,在她看来中,所谓天命,亦不过是强者掌控天下的托辞罢了。
权力倾轧、双手染血,杀过众多性命,早已将他人性命视作草芥,随意践踏,又怎会因这区区村民之事,而动恻隐之心?人命不过是权谋路上的蝼蚁,可随意碾死,她丝毫不会泛起半分同情。
见应以安不语,辛允心中恰似乱麻纠葛,疑虑丛生,轻声试探道:“你……是不是不想去了?”
似怕听到那否定回应。
应以安沉声道:“我回去,无关身份,只因为你。”
四目相投,彼此眸光交错。
辛允听后,她那秋水般的眼眸瞬间瞪大,直直望向应以安,“……因为我?你想回去就回去,还说什么因为我。”
话语间尽是迷惑不解。
她以往所见所闻皆为刀光剑影、宫中争斗与侠义恩仇,唯有一次,偶然得见一本有关情爱的话本,乃是骆卿衍所着,书中所叙,皆是与傅晚竹的爱恋,那故事里的一字一句,于她而言,似是另一个陌生而又新奇。
此刻,与应以安这般情境相对,她却仍难以将那话本里的情愫与之相连。
于这等隐晦情丝、缱绻心意,仿若雾里看花,懵然不知,在她心中,诸事皆凭公理道义、局势利害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