倏然被他拒绝,李云昭有些意外,仰着头看着他的隐耐躲避的眼神,轻嗤一声,径直坐到他腿上,干回老本行,熟练地威胁道:“敢摔我下来,你就死定了。”
“别闹……”汤予荷连忙揽住她的腰,生怕她真从阶梯上摔下去,将她抱稳了,才无奈道,“让人看见了怎么办?”
“那就杀了。”李云昭笑嘻嘻地圈住他的脖颈,低头朝他的唇角轻啄。
像花瓣落下一样,飘忽的亲吻,轻浅地撩拨,每当他忍不住想要回应时,她又快速地退开。汤予荷很快察觉过来,她分明就是在玩弄戏耍自己。
“殿下,臣错了。”他被拿捏得死死的,相当没有骨气地认错,低声乞求她的垂怜。
李云昭低下头,咬住他的唇瓣,轻扯慢磨,动作中全无情动旖旎,透着压抑和难过的气息。
汤予荷一手箍住她的腰身,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凶猛用力地反攻,勾着她的檀舌深深缠吻。
她在他怀里,她也在他背后,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为自己痴狂。
佛殿高洁不可侵犯,但他们古怪的,固执的,在殿前拥吻,像是逼迫神佛必须得容纳世间百态。
似乎只有这样彻底离经叛道,他们才能在身负罪孽的禁锢中解脱出来。
一场宫变,三军共死了一万八千三百多人,但这还不足以结束,接下来的每一天,都会死人。
在这世间,他们是君臣,是夫妻,更是造杀孽的共犯。
李云昭被他吻得眼睛盈泪,轻喘着气,伏在他的肩膀上,忽而用力地咬了他一口,沉默片刻,低声呢喃:“你和姑母不一样。”
比起同样姓李,野心勃勃,手握重兵的亲姑母,她更相信汤予荷不会背叛她,不会站在她的对立面,所以她选择汤家,而不选择长公主。
“从前,我总怨皇祖父太心慈手软,为什么不能斩草除根,为什么明知那几个逆王有谋反的心,却不将他们除干净,留着遗祸千年。”
如今易地而处,她切身体会到了皇祖父的感受,那是剜心之痛,剔骨之苦,非常人能承受。
可身在天家,至于皇位,就必须得要有这样的觉悟和狠心,否则重蹈覆辙,遗害江山社稷。
皇祖父的重重前车之鉴,已经让她父皇和她,以及李皎吃尽苦头,而今轮到她,她该怎么做?
“昭昭。”汤予荷被她咬疼了也不动如山,轻叹一声,指尖轻拭她湿润的眼角,“我们回去吧,天就快要黑了。”
只有他知道,李云昭在其他人面前,总能伪装得云淡风轻,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可是她心里很难过。
如何处置李皎,如何处置李观翎和李清,如何处置路崖、郑誉一干人等,不仅是在清除眼前荆棘丛,也是在锤炼她的心。
“汤予荷。”李云昭抓住他的手,才觉得踏实了一些,“我累了,你背我回去吧。”
他背着她,在幽长通直的宫道走着,两旁的宫灯橙黄温暖,照得他们的影子合二为一,连魂魄也凝结,再难分离。
他们得往前走。
待到明日,天还会亮,太阳会升起,灿烂的日子会到来。
宫变过后的第七天,萱南长公主提出愿意下令退兵至西南,南境军从此供奉新君,俯首称臣,条件是要见李云昭一面。
李云昭命人将李观翎从六合司的地牢里提出来,予她焚香沐浴,穿戴整齐,保住她作为长公主的尊严和面子。
六合司的一座偏僻院子,前前后后、里里外外被重兵严防死守,一只苍蝇也难以飞出去。
在周围严密的护卫中,李云昭下了马车,摆手让所有人在外等候,高仰着头颅,身姿挺拔如松,带着英勇无畏的气势,一步一步独自往院子里走去。
她敢一个人进去,不担心李观翎会对她不利,可汤予荷却不敢冒险,见她的身影隐入门后,转头就亲自带一队人马,带着箭弩爬上院墙戒备。
“一旦长公主对殿下有所不利,即刻放箭射杀。”
李云昭走进院子,就看见李观翎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正闭着眼睛,看似很慵懒惬意地晒太阳。
七日不见天日的牢狱之苦,并没有消磨她身上傲气凌人的气势,往简易的竹椅上躺着,也躺出了玉榻金枕的雍容华贵。
李云昭走到她跟前,拱手行礼,唤了一声:“姑母。”
李观翎微眯起眼睛,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语气讥讽,“别这么叫我,当不起。还是称本宫为长公主吧。”
当日宫变,于万军阵前,李云昭就是这样唤她,然后残忍地毁掉她数年心血,将她逼入绝境,让她输得彻底。
她曾经一心守护的侄女,在亡故的多年后忽然出现,甚至不曾与她通过一言一语,就来要她的命。
她怎能不恨,怎能不怨?
李云昭垂下眼眸,面上带着淡淡的笑,面不改色地开口:“长公主。”
李观翎冷哼一声,似是连看她一眼都觉得厌恶,干脆再次闭上眼睛。
“本宫实在是没想到,你这么有能耐,换了一副模样,还能回来争夺皇位,真是应了阴魂不散。”
李云昭哽了一下,笑了笑,走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慢条斯理地整理衣摆。
她强忍了心中的苦涩,强颜欢笑道:“我死不瞑目,自然不肯罢休,老天既然给我一个重活一世的机会,我又怎能拂天美意,轻易放过?”
“是了。”李观翎睁开眼睛,神色阴沉入水,咬牙切齿道,“你倒是会算计,想夺取天下,自己却不动手,让我和李皎鹬蚌相争,等我来替你背负逆贼的骂名,你则后面坐享其成,真是好计谋啊。”
她的语气是那样的憎恨,眼神是那样冰凉,恨不得将李云昭抽筋剥皮,让她重归冥界地府。
日光清澈明朗,暖洋洋地照在人的身上,李云昭却觉得和很冷,身体怎么也暖不起来。
她无从为自己辩解。她是赢家,赢家的话,再怎么说得情真意切,对于输家而言,都是在耀武扬威。
“你是从什么时候回来的?”李观翎看了她一眼,冷声发问。
一张枯黄落叶飘下,李云昭伸手接住,将树叶在指尖碾碎,回道:“两年多前的三月,在我父皇的忌辰那日,我去大安国寺下祭拜,遇到了清儿。”
“你——”李观翎有些气急,显然没想到,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回来,隐匿蛰伏这么长的时间,还教唆清儿隐瞒自己,竟是为了给她致命一击。
“我道是谁让清儿那般殷勤,原来是你!清儿待你一心一意,将你奉若神明,为了你的身后事同李皎大打出手,甚至与我这个母亲作对,而你是就这么利用她!这么报答她!”
“我从来没有利用过她。”李云昭神色一凛,掷地有声地说道,“一丝一毫也没有!”
李观翎愣了一下,看着她,讥诮地笑了,一字一句道:“那你敢发誓自己问心无愧?你敢说,你李云昭夺这天下就是天理所在,万民所向?你凭什么?就凭你是李云昭?!再怎么掩盖,你也是——造反!”
李云昭也看着她,毫不退缩地与她直视,有些破罐子破摔地道:“造反如何?李皎不放过我,我当然要反击。就算是长公主,知道我回来了,难保不会杀我以绝后患。可我为什么要坐以待毙?我李云昭就是要掌握所有人的生死,而不是等别人施舍活路,我想要谁生,谁就生,想要谁死,谁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