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初晓,雾气未散。
贺府院中的槐树投下斑驳的影子,点缀在铺着青石板的小径上。
贺芸静静立在窗前,望着一缕炊烟袅袅升起,微风轻轻掀动她的发梢。
“芸儿,你真的决定了?”身后的贺卿打破了清晨的静谧,他的声音低沉而克制。
贺芸轻轻抬手,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动作缓慢而坚定:“哥哥,我已经想清楚了。这是贺家的决定,也可能是我命中注定的劫数。”
贺卿眉头深锁,拿起桌上的一卷竹简:“慕容吉是什么人,我比你更清楚。他向来冷酷无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提亲贺家,绝不是为了你。”
贺芸转过身,目光中没有丝毫退缩:“哥哥,我知道他的意图,也知道他真正的心思。但我不是软弱的女子,这场婚事若能为贺家换来平衡,我愿意承受。而且……”她顿了顿,唇角微微扬起一抹淡淡的苦笑,“我未必不能从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贺卿看着眼前这个从小被他呵护长大的妹妹,心中五味杂陈:“芸儿,你太聪明了,聪明得让人心疼。”
贺府正厅早已被布置得精致而典雅。
檐下悬挂的雕木灯笼上,烛光微弱,将流云纹样映在墙壁上,明灭之间仿佛活了起来。
楠木屏风的缕空花纹中插着细细的红绸,与厅中的初夏花香融为一体,隐隐透着几分灵动之美。
“慕容二公子到——”清脆的通报声划破大厅的喧闹,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门口。
慕容吉一身玄色长袍,肩披银边披风,气势迫人。他的步伐沉稳,目光如刀,视线扫过大厅,却在某一处微微停顿。
那里,霓裳低头端坐,一身浅青色衣裙,衣服的上身是红色的花纹。气质如冰雪般清冷。
贺夫人迎了上去,含笑道:“二公子大驾光临,贺府蓬荜生辉。”
慕容吉微微颔首:“贺夫人客气了,此番登门,只为履行婚约。”
大厅一片肃静,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下一步发展。
霓裳心底早已掀起波澜,双手却始终放在膝上,十指相扣,用力得指节泛白。她感受到慕容吉的目光如针般刺在自己身上,却依旧不抬眼,仿佛这一切与她无关。
贺夫人忽然笑着看向霓裳,“二公子提亲贺芸,不知霓姑娘对此有何看法?”
霓裳心中一紧,却很快掩饰住不安,抬眸轻轻一笑:“慕容二公子俊朗非凡,贺姑娘又品貌双全,这桩婚事若能成,倒真是天意成全的一段佳话。”
贺夫人听罢,目光微微一沉。她看得出霓裳的笑容很假,但她更在意的是慕容吉——此刻,他的眼神已经毫无掩饰地锁定在霓裳身上。
“既然霓姑娘也觉得是好事,那我们便速速定下婚期吧。”贺夫人语调温柔,但每个字都透着一丝压迫感。
慕容吉却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贺夫人,此事虽急,但也需从长计议。”
贺夫人面露不解:“二公子可是有什么不满?”
慕容吉目光冷冽,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并非不满,而是我有个小小的请求——婚后,正室之位,暂且空着。”
此言一出,大厅内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贺芸原本端坐在席间,听到这句话,手中的茶盏微微一颤,但很快恢复镇定。
她抬起头,笑意盈盈:“二公子果然深谋远虑。既然如此,芸儿愿以次室之位入主慕容家,为两家联姻尽绵薄之力。”
慕容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探究。这个女子,果然聪明,非常聪明。但聪明到这个地步,又会否成为他的威胁?
“贺姑娘深明大义。”他微微颔首,语气不冷不热。
贺芸的回答,不仅平息了贺夫人即将爆发的怒火,也在场中引起一片低声称赞。然而,她的眼中却隐藏着一丝说不清的情绪,那既像是一种对命运的妥协,又像是某种隐隐的计谋。
议婚仪式结束后,霓裳正准备悄然离开,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手腕。她回头,正对上慕容吉幽深的目光。
“你还要逃到什么时候?”他低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疲惫和怒意。
霓裳咬着唇,冷冷答道:“慕容吉,你娶谁都与我无关。”
“无关?”慕容吉轻笑,声音低沉而危险,“我空着正室之位,等的人难道不是你?”
霓裳用力甩开他的手,怒声道:“我不是你的谁!慕容吉,我不欠你任何东西,也不需要你为我留什么!”
慕容吉猛地上前一步,逼近她,眼神中燃烧着深深的执念:“霓裳,你骗得了别人,骗得了自己,却骗不了我。你心里……也有我。”
霓裳的泪水几乎要涌出,却死死忍住,声音颤抖:“是,我骗不了你,但我恨你,比恨任何人都深。”
夜深,贺芸独自坐在闺房中,一盏油灯将她的影子映在墙上,仿佛分外孤独。
“霓裳姐姐。”她喃喃自语,声音如叹息,“如果你不能斩断他的执念,那便由我来替你做这个恶人吧。”
她将短剑放入锦盒,递给侍女:“去告诉二公子,我愿意替他处理一桩家事。”
侍女一愣:“姑娘的意思是?”
贺芸目光清冷:“既然他要留下正室之位,那就让我看看,这个位子究竟为谁而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