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她（完）
郁梧晟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穗千禾。
似是没想到，所谓的“墓中人”居然是自己的母亲。
他哆嗦着唇，几次想要开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在心里深呼吸好几次，他才颤声说出一句。
“……为什么？”
穗千禾的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
“小梧，有些事情是说不清的。”
郁梧晟听到这话，顿时激动起来，“那你就打算这样一直欺瞒我吗？妈妈，你告诉我的那些道理全都是假的吗？！”
顾安意见状，想要说些什么让他冷静下来，但还没开口，就听见穗千禾说。
“小梧，我说的那些道理是我生前得出的道理，可我已经死了，也不再是万灵师穗千禾。那些道理，是万灵师穗千禾告诉你的，你的母亲也是……”
郁梧晟出声打断她：“够了！你以为我是想听你说这个才这样质问你的吗？！妈妈，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只求你不要那么残忍地对待小珞。她已经……背负太多了。”
“妈妈，不论你是生是死，你都是我和小珞的母亲，这一点永远不会变，不是吗？所以不要说那些话，我和小珞也绝不会那么认为。”
穗千禾沉默地看着郁梧晟，最终只是伸出手隔空抚摸了一下他的脑袋。
“你真的，长大了。”
郁梧晟因为它这一个动作，眼眶瞬间红了。
他没想到，再次见到母亲，会是这样的场景。
郁珞灵思念着穗千禾，他也亦是如此。
所以，即使是这种场景，他还是很高兴自己能够见到她。
季止修骤然开口：“郁珞灵在哪里？”
穗千禾闻言，将视线落在季止修身上。
它勾唇笑了笑，道：“她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至少在这场表演结束前，她都不会有事。”
“你的目的是什么？”季止修继续问。
穗千禾依旧不回答，“你们会知道的，不必急于这一时。”
话音落下，第一小队到达此处。
奥得修斯凶狠地朝着穗千禾扑过去。
但还没咬到它，就被定在原地不得动弹。
苏凌和宫南明原本想要出手，却在看见是穗千禾的那一刻，愣住了。
“穗前辈？”苏凌不可置信地喃喃出声。
穗千禾朝着他们微微一笑，道：“好久不见，小苏凌、小南明。”
下一刻，宫南明的眼眶就红了。
“穗前辈……好久不见。”
苏凌的眼眶也有些红，但她还是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
“……所以，‘墓中人’就是穗前辈？”
穗千禾轻轻点头，并没有选择隐瞒。
苏凌在看见它的点头的那一刻，没忍住皱了皱眉。
宫南明忍不住出声：“为什么？您为什么要那么做？身为万灵师的您，不是最了解……”
后面的话宫南明没有说，他只是沉默地闭上了嘴巴。
是啊，穗千禾身为万灵师，最是了解万灵师，自然也了解该怎么对付他们。
一切，不都有迹可循?
苏凌握紧手中武器，苦笑开口：“所以，傅杨前辈是你的帮凶，对吗？”
穗千禾轻轻一笑，“别说得那么难听，他只是个传递消息的。”
“那也是背叛万灵堂！”
“小苏凌，背叛万灵堂的，不是傅杨，是我。”
“他是你的帮凶，你背叛万灵堂，就相当于他背叛了万灵堂！你们都无法被原谅！”
苏凌越说，握着武器的手越来越紧，青筋都暴起。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现在有多煎熬。
她私心还是愿意相信，穗千禾是有苦衷的。
毕竟她是那样好的人。
帮助了那么多人，拯救了那么多人，消灭了那么多恶灵……
她这样好的人，这样做……肯定是有原因的……对吗？
穗千禾看着苏凌，像是已经将她看透。
“小苏凌，直接动手吧，我们之间，也没有那么多旧需要叙。”
听到这话，苏凌知道自己不该再犹豫。
下一刻，她挥出手中鞭子，朝着穗千禾打去。
然而，鞭子还没碰到穗千禾，她就已经被捆住。
一直愣神的宫南明自然也逃不过。
苏凌其实知道自己打不过穗千禾。
她毕竟是自己的前辈。
但是为了万灵堂，她还是要挥出手中的鞭子。
她可以被穗千禾绑起来，但不能是自愿的，而是被它的强大给压制。
“……穗前辈，你真的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穗千禾听到苏凌的话，很轻地笑了。
“这个秘密，我带进了坟墓里，就注定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除了……当事人。
不过小珞也无法赶到这里，所以没关系。
一切都在按照计划执行。
“其实，你们撤退才是最好的选择，这样我最后的表演也能轻松一点。”
听到穗千禾这么说，众人的目光都放在它身上。
季止修依旧锲而不舍，“所以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是不是和郁珞灵有关？”
“你真的很担心啊。”穗千禾说着，看向他，“你就不怕我一个不高兴，把你弄死？”
季止修闻言，脸上并没有浮现恐惧。
“死亡从来不是最可怕的，这个问题，我们万灵师不是最清楚吗？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为了郁珞灵什么，才会选择成为恶灵，还策划了这一切。”
穗千禾笑眯眯地看着季止修，似乎是觉得有意思。
“那你不妨猜猜？要是猜对了，我就告诉你，我深藏在心底很久的秘密。”
季止修见状，点头应下。
“既然如此，那我便来猜猜。”
穗千禾不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季止修紧盯着穗千禾，观察着它的表情。
其实他知道，穗千禾肯定会掩藏自己的情绪。
毕竟她是很厉害的意念师。
想要通过微表情去看，未必能够看出什么。
“我猜，是为了郁珞灵的性命吧？我想，能让一个母亲如此疯狂，不惜放下一切，成为恶灵，背负骂名都要做的事情，唯有自己孩子的性命被要挟。”
穗千禾依旧笑着，脸上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可她并没有说话。
季止修微微蹙眉，他刚想要再开口，就被穗千禾打断。
“时间快要到了，猜一猜的游戏就先到此为止吧，我也该准备谢幕了。”
“……那还太早了，母亲。”
熟悉的声音响起，穗千禾的身体陡然僵住。
一直没有变化的面庞，此刻染上了疑惑和不可置信。
它的视线落在了郁珞灵血肉模糊的手腕上。
其他人也跟着它的视线落在了那里。
郁梧晟瞳孔紧缩，他的眼眶再次红了。
为什么？他就是没有能力好好保护好妹妹？
季止修看到那血肉模糊的手腕，用力地抿了抿唇，压下心底的烦躁。
但他，着实恨自己无用。
而顾安意，却没有想那么多。
看穗千禾的表情，就能知道这并不是它计划中的一环。
小珞不惜以双手可能会废的代价来到此处，到底是为了什么？
顾安意想，大约是为了穗千禾。
穗千禾想要拯救郁珞灵，可她却不想要这种被安排好一切的感觉。
牺牲母亲，牺牲那么多人，才能换来她的未来。
那她宁愿不要。
“你……为什么？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你只需要等一等，一切就都会结束……”
穗千禾颤抖着手想要触碰郁珞灵，却被她冰冷的眼神刺得收回了手。
郁珞灵看着穗千禾，开口道：“母亲，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可是，你知道你所做的一切，让多少人受到了伤害？”
穗千禾苦笑一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在我决定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自己的结局。小珞，就算你怪母亲也没关系，我只要你活着。”
“母亲，你这一生都在为了别人，哪怕你可曾为自己着想过？你总是说是你的错，可你真的错了吗？”
“小珞……”
“我认为母亲没有错，因为如果是我，我也会那么做。但是母亲，你呢？你又该怎么办？”
郁珞灵说着，眼眸渐渐被心疼所占据。
穗千禾看着，突然笑了，“……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自然是做好了所有准备。我说了，我没关系的，只要你活着就行。”
“可我有关系！我不想要你背负那么多，更不想你为了我背负那么多。这会让我觉得，我不过是拖累，或许我早点死掉才是最好的选择。”
“小珞！你对我来说从来不是拖累，你是我最想守护的存在。”
“母亲，收手吧。让一切，都到此为止吧。”
穗千禾看着落下一滴泪的郁珞灵，沉默地抬起手为她擦拭掉眼泪。
它想过郁珞灵会愤怒、会失望、会痛心疾首，但万万没想过会是心疼。
……对她来说，她还是那个值得她骄傲的母亲。
而不是，这个随心所欲夺人性命的混蛋“墓中人”。
可它，还是怕“天之卦象”的预言。
穗千禾以前的愿望是想要随心所欲地活着，最好还能找到这世间最棒的修养之地。
可遇见郁生，生下郁梧晟和郁珞灵后，她的愿望就变了。
她希望，他们都好好的，都能够幸福快乐。
而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
这就是所谓的爱。
穗千禾缓缓开口：“小珞，从我踏上这条路开始，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郁珞灵自然知道，穗千禾早已没有退路。
但她来到这里，并不仅仅是为了这一件事。
“母亲，告诉我，‘天之卦象’还跟你说了什么预言？”
穗千禾沉默一瞬，才开口道：“我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小珞，我选择将这些全部告诉你，是因为你是当事人，我有必要让你知道实情。所以就算你怪我，也没关系。”
郁珞灵轻轻摇了摇头，“我不会怪母亲。以前我确实怪过你，不仅如此，我还怪过父亲和哥哥。母亲既然能看到别人的记忆，肯定也知道我所经历的一切。”
“那些经历，对我来说很痛苦，却也是我的成长。我没法不去怪你们，因为我所承受的痛苦都是真真切切的。也许你是有什么苦衷，可受到伤害最重的人，注定是我和哥哥。”
“但在时间的长河中，我已经渐渐学会理解和放下。那些事情，已经很沉重，可我已然学会向前看。所以，我不怪你。母亲，我很高兴，你能把我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但我，不想你被虚无缥缈的预言困住。”
“也许它的预言真的会发生，可那又怎样？我所做的每一个选择，都是因为我想，所以才做下这个选择。‘天之卦象’或许真的能窥见我的未来，但我的未来注定不由它决定。”
穗千禾看着这样坚定的郁珞灵，很轻地笑了下。
“小珞，你是妈妈骄傲的孩子。你永远明白自己想要走的路是什么，不像我，因为‘天之卦象’的预言而迷失了方向。”
郁珞灵轻轻摇了摇头，“不，你没有迷失方向，你坚定地选择了我的性命。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
穗千禾温柔地看向郁珞灵，“……其实，你不必来劝我的，我其实没想做什么，只是希望以我的牺牲，换你明媚的未来。”
“母亲……”
“小珞，不必为我忧伤，我是已死之人，我死后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你。也请你原谅我，原谅我这个不合格的母亲。”
郁珞灵张了张嘴，还想要说些什么，却感觉到穗千禾轻轻抚上她血肉模糊的手腕。
“小珞，无论你之前经历了多少痛苦，等待你，只会是璀璨明亮的未来。”
“因为，这是我送给你的最后的礼物。”
谢谢你，成为了我的女儿。
谢谢我，还有能力拯救你。
谢谢你们，陪着我演了那么久的戏目。
话音落下，穗千禾回头看向郁梧晟。
“小梧，以后也请继续为自己而活着吧。你永远是我值得骄傲的孩子。”
郁梧晟的眼眶再次变红，眼泪都已经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穗千禾看到后，眼眶也跟着红了红。
它实在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
在她的一生中，她扮演的最好的，就是穗千禾。
千般磨砺志犹在，禾沐朝晖梦自绵。
她将落下帷幕，新的剧目由他们亲手编写。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