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悠吟离开不久,长明宫转瞬恢复寂静,落笙始终无所好转,日子也尤为平静。
尹悠吟临走时,细心给落笙留有宫侍,以便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也能让落笙苦乏的日子好过些。
霍时锦接连昏睡,她明里暗里帮着照看落笙,也无不妥,落不得闲碎。
落笙模样照旧,面上神志不清,行为疯魔。
葙儿整日寸步不离守着,却也不敢近身服侍,唯恐吓住杯弓蛇影的落笙,只敢远远眺望。
落笙时常一人待坐,不是在长明宫四下乱窜,便是长久的娴静、呵笑。
脾性阴晴难定,转瞬便会暴动,难以抑住、压制。
服用安神药,已是家常便饭。
纵使如此,也难以安稳的入睡,时时抽动不止,转瞬惊醒。
即便温静呆坐在庭院里温晒,身后也是不计其数之人。
其中包含放心不下落笙的葙儿,以及霍时锦派来看顾落笙的侍卫。
侍卫有在明里,也有在暗中默默保护她的,故而不会轻易让落笙发现他们的存在。
落笙狡黠,一有异样,便会想方设法的避及,一如先前的跟丢一般。
平日里,无需他们做什么,只潜藏暗中,看顾笙贵妃,替她悄声摆平周边的险况。
每隔一段时日,亦或是找不着人,他们都会自觉给嫣帝汇报情况,长久以来,皆是如此。
他们是宁国之人,嫣帝离开宁国之时,去往各国谈和,他们便已经存有,一直为嫣帝一人调配,暗中打探消息。
先前以打探消息为主,如今是看着落笙的动向,暗中保护落笙,也无太大的区别。
当日之事,始终困扰着他们。
他们无法得知,落笙的疯症从何而来,又因何而起。
那日他们赶得及时,落笙虽被短暂围困,却并未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待打退那伙人后,他们带着昏死的两人,匆忙离开了山间。
自此一分为二,半数人护送性命攸关的嫣帝去繁星殿寻太医,待确认嫣帝脱离危险后,当即与后半数人汇合。
后半数人送落笙回长明宫,将落笙带进屋找太医诊视。
太医观其脉象平稳,他们就此松了气,折返暗中藏匿。
不多时,房里异声四起,伴随着压抑、苦制嘶吼,翻箱倒柜声随之而来。
在寂静的夜里,尤为突兀,长久不绝于耳。
他们赶忙现身查看情况,却被门外之人推阻,说什么也不放行。
甚至不惜与他们大打出手,他们顺势与小将军扭打,待房里彻底没了响动,才转瞬停手。
顾虑到落笙如今的身份,与嫣帝难言的关系,更是男女有别、授受不亲。
只得放了葙儿进去,查看房里的情形,与落笙的近况。
葙儿进去颇久,许久没有折返。
直至后半夜,安置好筋疲力竭的落笙后,才告知几人平安。
几人放葙儿进去照看落笙,也顺势藏回了暗中,一直观摩着房内的情况。
纵使眼下,他们也无法知获,落笙疯癫的由头。
这若是传入嫣帝耳中,只怕暗中藏匿之人,皆要吃不了兜着走!
落笙身形娴静,细看着红墙金瓦,独自傻笑,好似一副痴儿模样。
眼里藏有微弱的淡光,若隐若现、不动声色。
无人知晓,她为何傻笑。
也难以揣度,她为何瞧着红墙金瓦笑。
笑里除却傻气、呆笨,包含着一丝由衷的奋涨。
她知晓眼前这堵高墙,正对着繁星殿的方向,故而时常在此呆坐、眺望。
一坐便是一整日,明明近日已有转寒的势头,掺杂着零星的雪渣,却一点也不觉冷。
她似无所察般,任由葙儿劝慰、拉动,仍然耸立不动。
她态度强烈,不愿意离开此处。
葙儿面露难色,只得任由她去,转而拿温实的锦裘裹紧她,替她抵御稍许的寒风、冷意。
默默走远,悄声陪着她。
她坐一整日,她便陪一整日。
长明宫当下不缺人做活。
皇后离开之时,贴心给长明宫留了宫侍,除了照顾落笙的日常起居外,也会帮做长明宫里的活。
她如今也无大事,落笙当下离不得人。
落笙来自遥远的大蓿,在京都城里本无至亲,除却正阳宫里的孩子,便只剩霍时锦。
眼下霍时锦也……
落笙身边无人侍奉,她便费心多陪陪她。
她坚信,落笙总会好起来。
她亦不信落笙,会一直疯怔。
为人母者,无关何时何地,不论何种处境,皆难以放下与之血脉相连的亲子,亦舍不得忘却自己的孩子。
落笙始终良善,不忍幼子孤苦无依,心中亦盛有难以切割的慈母情怀。
眼下虽难,总会有好的一日,只要活着,便是希望!
落笙的眼眸里藏着泪,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苦痛,藏着无数的复杂、难言。
无人知晓,清日一早,她便隐隐感触到霍时锦有苏醒的迹象。
说是心有灵犀也好,说是精神错乱也罢,她切实的感觉到,他是真的要醒!
她想见他,却又望而生畏,不敢去见,只能透过这厚实的宫墙 ,去感触他微弱的存在。
他已然生有苏醒的征兆,她固然高兴,可高兴与高兴是一回事,见与不见又是另外一回事。
当下她的处境,举步维艰。
她不想他因她的存在,而受到莫须有的伤害。
那日发生的一切,吓着本就杯弓蛇影的她。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不是突如其来的意外,而是早有预谋。
那伙突生的人,并非碰巧出现在后山,而是一直潜伏在周边。
又或许,他们一直存在,悄声紧跟着她。
他们一直藏匿于暗中,是实打实冲她而来。
也并非追不上她,而是等着她主动落入埋伏,意欲活捉她!
纵使个个手里挥舞着刀,也没有立即要她的命,而是悄声往深山老林里追赶她。
周边全然潜伏着他们之人,若她反应愚钝,顷刻落了网,接踵而来的便是数不尽的折辱、胁迫!
若非她反应极速,当即调转了方向,如今等着她的,指不定是什么!
她当下除了庆幸,更多的是后怕。
若非霍时锦的突现,费力替她挡下近在咫尺的刀刃,她现下已然被绑走,全然无踪。
他们接连的穷追不舍,除却用她威胁霍时锦,便是她手里那件东西。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她都要保证自己活下去!
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为何那么多人要找到它?
他们又是如何进的宫?
为何会轻易知晓她的动向?
为何要对她穷追不舍?
是否她身边早已潜藏有他们之人?
他们究竟是谁?
东西又是谁给她的?
她将东西放在了何处?
她那明面上的母亲,当真死了吗?
究竟是谁潜藏在暗室里?
意欲何为?
落笙想不明白,可她知晓那些人并非嫣国人。
不光是刀剑的响动不同,鞋底摩擦地面的声响也不一样。
嫣国人瘦小,反之,那些人魁梧。
他们并非嫣国人,也不是太后之人。
这长久时日,他们究竟靠什么而存活?
是否与宫中人有私通?
于宫中,有里应外合之势?
落笙越回溯,越生寒。
眼下除了安心待在长明宫,她什么也做不了。
上次之事,霍时锦受了莫须有的牵连,长久昏睡,性命存危。
对此,她尤为自责、歉疚。
她不愿祸及无辜,眼睁睁看着他丧生,故而,只能选择远离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