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尔思如脱力般后退了一步,仿佛那痴缠不已的面容又浮现在眼前。
她不懂,为何一个人能痴到那般地步。
缠绵情意变得像黏腻蛛丝,无孔不入,将她紧紧缠住,没有丝毫喘息的空余。
“嫣儿……”易中尘想要扶住她,却被她躲开,双手便僵在那儿,不知所措。
伉俪情深的夫妇,刻意心照不宣的秘密终于被人宣之。
难堪至极。
“易中尘,你可知罪。”
他双手无力垂下,自知阎大人所言是为何,可一旦认罪,后果又岂是自己能承受得住的。
“下官,不知阎大人在说什么。”
阎无极抚着锃亮银制剑鞘,轻蔑道:“本官既然有此一问,就由不得你不认。”
“蛟神许你神丹多少金银一颗?”萧芜华目光如炬。
金银?蒋叶悟若有所思,记得易兄来时带了一木箱,他一直以为是随身行囊,可又十分沉重,三个男子方能堪堪抬进房内。
出于礼节,他并未多嘴问。但如若里面盛的是金银,那便能解释通了。
随后他就惊出一身冷汗,易兄不过一介清官,哪来那么多金银!又忽然来到此地,借宿他家,支支吾吾的说不清缘由。
如今竟被公主殿下和御史中丞大人追至此……蒋叶悟愈发心惊。
林尔思痛苦地闭上双眼,只觉得身心疲惫,还不如死了罢了。
“阎大人,都是臣妇的过错,您若追究罪责,臣妇一人承担。”
萧芜华拿出药方,眸中点点森然,“这是当年长公主那副避子汤的解药。”
终究是她们对不住她,希望此药方过后,恩怨两消。
易中尘惊喜不已,他盯着那张药方,目不转睛,“殿下所言非虚?”
她却又收起,“想要这张药方,先把你的罪行交代清楚。”
他们拜蛟神成了信徒,也不知有没有做过什么不该做之事。就算有不得已的苦衷,也并非是他们助纣为虐的理由。
既为民官,岂能食民之血肉。
“下官,”
林尔思拂袖,“够了!我不会要这药方的,殿下不必拿此要挟于我们。”
“嫣儿你……”易中尘叹息一声。
“你还不懂吗,他们根本就不愿把药方给我们,只是在逼你我认莫须有的罪名罢了。”
此等手段,实在太符合他们萧家的作风。
世人皆知她向太后求赐婚旨意,却不知是太后逼得她如此,否则林家将因她大祸临头!
阎无极眸底暗藏戾气,不屑道:“啧,琴师果然如传闻那般冰清玉洁,竟连一点罪孽都不愿背负。”
林尔思冷睨着眼前二人,怒色满满。
“不过是病重之人求得妙药罢了,何错之有!”
阎无极嗤鼻,“那你可知那妙药是要以女童心头血肉为药引,吃了也不怕夜里做噩梦。”
“什么?!”林尔思如被当头一棒。
闻言易中尘大惊失色,心虚地看向瘦弱人影,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知道嫣儿一旦得知神丹的药引,宁愿病死也定然不会前来服药,于是只骗她是神医用世上名贵药材所炼,故而才要用千金换之。
易中尘撩袍跪下,语气诚恳:“阎大人,此事是我一人所为,与我妻无关,她什么都不知道,更不知蛟神是谁!”
他又挪动双膝,面朝萧芜华,潸然泪下,叩首道:“求殿下赐药方,不然我妻只剩几年光景!臣愿一命换一命!”
院中几人看着这幕,一时沉默不语。
正当萧芜华想将药方递出去时,竹屋外传来一声怒喝。
“萧芜华你敢!”
院墙上骤然围了一圈黑衣卫,手中大弓已箭在弦上,直指地上伏跪的身影。
木门轰然倒地,两个侍卫身后一朱色衣裙女子面沉如幽谭。
阎无极扶额,咬牙切齿骂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她就知道仅靠音云和谭悦二人看不住这个疯婆子,可谁曾想疯婆子动作竟这么快。
萧芜华意味不明地睨了她一眼,这人骂她姑母是狗,那自己又是何物?
熟悉又刺耳的声音让林尔思僵住,脑中一片空白,她捏紧了衣袖,却不迟迟敢转过身。
见院中人没有动作,侍卫皱眉大喝一声:“长公主在此,休得无礼!”
蒋叶悟反应过来,连忙跪下,“草民叩见长公主殿下。”
院中五人,可也只他一人行礼,侍卫看看他们又看看身后的人,不知该怎么办。
萧挽婧直直朝身着石青色衣裙的少女走去,她面色冰冷,阴寒透骨,“萧芜华你好大的胆子!”
她扬起手便要给那娇容一巴掌,却被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擒住,“此乃我们萧家家事,轮不到你阎无极来管,放手!”
自始至终,萧芜华面色没有一丝波澜。
阎无极眉尾压下,眸中凌厉之色骇人,她甩开掌中手腕,语气阴狠:“念你年长,尊你一声殿下,可你却无丝毫长者之尊,朗朗乾坤下竟目无王法,你当真以为我不敢一纸状书告到陛下那去!”
那一箭之仇她可还没报,真当她阎无极是个和善之人不成。
“你!”萧挽婧冷哼,自知说不过她,便拂袖转身,转而将怒气撒在地上的人身上,她一脚踢开他,“装得一副深情模样,真令人恶心!”
易中尘连忙爬起,继续叩首,“求长公主殿下赐药方,救嫣儿一命!臣愿承受殿下所有的怒火。”
“子惠!不要求她,我宁愿死!”林尔思转过身来,对上了那双令自己惧怕的眼眸。
她衰败的模样,是萧挽婧万万没有想到的。
一瞬间,泪水涌上了眼中,“嫣儿……”
林尔思指尖深陷掌心,声音颤抖,“别叫我嫣儿,你不配。”
只因撩拨了这人的心弦,便承受了剜骨之痛,看着自己日渐消瘦虚弱的身子,如今连最爱的琴弦都快要拨不动,她怎能不恨!
不愧是太后之女,心地都是一般的恶毒。
萧挽婧玉手拭去脸颊泪水,慌忙夺走萧芜华手中的药方,吩咐旁边侍卫,“快去照药方抓药,若此地药材不齐,速回汴京抓之。”
侍卫应声而去。
“姑母,该放手了。”萧芜华无声叹息。
两人纠缠不休,无非爱与恨,而她和林尔思之间,爱早已变成了比恨还可怖的执念。
再继续下去,两人将不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