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李贺
悠然琴声自竹屋扬起,如潺潺流水般清透爽心,又有满山遍野春花之灿烂。
阎无极背着手,仔细聆听琴声,“这一曲流水真是妙哉,只是少了几分气力。”
“不愧是天下第一琴师。”萧芜华赞许不已,她也略懂琴之深意,即便这琴声少了几分气力,可其中情感却分毫不差。
甚至多了些缠绵之意,倒别有一番滋味。
二人身着华服,气质非凡,立在竹屋门前,自然引起扫地小厮的注意,他拿捏着语气问道:“两位有何贵干?”
阎无极拨了拨耳垂,“我等是来寻易大人的,劳烦你通报一声。”
小厮皱眉,“这儿没有易大人,你们寻错地儿了。”
没有?二人相视无言,阎无极又环顾四周,暗探来报,城北连家巷尽头的竹屋,是这里没错。
“那不知你家主人姓甚名谁。”
“哎你这人好生没道理,既不知我家主人是谁,何来寻他?快走快走,不然我可要报官了!”小厮不耐烦地回答。
主人千叮咛万嘱咐,近些日子不要让陌生之人进府,这两人歹意表现的如此明显,他就算再蠢也看得出来了。
长得再好看也不中。
“唰!”
闪着寒光的长剑在他话落音的那一瞬,便架在了他的脖颈处。
那人眸中杀意尽显,仿佛下一刻就会割去自己的头颅。
小厮脸色苍白,语速极快:“我家主人姓蒋,名叶悟,是县衙的师爷,你所说的易大人是我家主人的至交好友,三日前便来了宁午县,在府中暂住。”
阎无极冷哼一声收了剑,剑入鞘后沉声道:“就说御史中丞大人在此,让他滚出来见我。”
小厮瞪大双眼,连连点头,扔下扫帚进了府。
不多时,一身着灰色衣衫的人匆匆赶出。
蒋叶悟呆愣地看着门前二人,本以为易兄之妻已是人间绝色,未曾想今日又开了眼界。
还未等他看够,少年阴鸷的目光就让他不得不收回视线,想必这位便是御史中丞了。
果真如易兄所言,生了一副貌美却不怒自威的模样。
“草民蒋叶悟见过中丞大人。”
萧芜华闻得琴声戛然而止,无声叹息道:“易中尘何在。”
蒋叶悟微微直起身,不敢抬眼直视她,只是闪到一旁,“易大人正在府中,请。”
二人便施然进了府。
竹屋有一阁楼,楼上端坐了身着花青素裙的女子,身后立着白衣男子,她过于苍白的双手搭在琴弦上,借力起了身来。
“不知殿下和大人来,有失远迎。”
为院中石桌上摆了几杯茶水后,蒋叶悟略有拘谨地站在旁边。
林尔思在易中尘的搀扶中缓步下了阁楼,仅这几步,仿佛就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这一幕让萧芜华愧疚不已,姑母竟将如此美人祸害至此。
待他们艰难行至石桌前,萧芜华二人方才看清她的病态,本就巴掌大的小脸,面颊处已经微有凹陷,双唇苍白透着青色。
易中尘收回心疼不已的目光,他躬身行礼:“下官见过公主殿下,阎大人。”
“臣妇见过,咳咳咳,”林尔思忽而掩唇痛苦的轻咳起来。
易中尘脸色微变,为她轻拍脊背,“嫣儿,嫣儿…”
萧芜华欲言又止,面露不忍之色。
“无妨,”林尔思深吸口气,正准备继续行礼时,却被一道冷冽声音阻止。
“行了,不必多礼。”阎无极见不得这副病恹恹的模样,看得她自己都上气不接下气。
真是难为她带着虚弱身子从汴京赶到这里。
“谢大人。”
萧芜华正要拿出药方,却停下动作,转而问道:“如今已过了登高祭祖节,易大人为何会出现在并州?”
易中尘垂在衣袖中的手掌倏然握紧,他干笑道:“不怕殿下笑话,下官是来寻好友的,多年不见,便想趁着此节来探望一番。”
一旁的林尔思紧抿双唇,默不作声。
阎无极扯出一抹不屑的笑,“不知你是对好友情真意切还是对结发妻情深似海,行千里路还要带着虚弱不堪的夫人,你难道就不怕她半路猝死过去?”
易中尘身子一僵,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林尔思紧蹙双眉,“大人不必咄咄逼人,是臣妇不愿再待在汴京,想出来透口气罢了。”
“你心有执念,拿不起放不下,思虑过甚,甚则伤身,所以才造成你这副模样。”
阎无极打量她一番,见那眉间满是愁容,继续嗤笑道:“就算你没有拖着病体,你也不会开心。”
身边不是深爱之人,何谈愉悦。
易中尘别开脸,神情复杂,似是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林尔思咬紧牙关,拼死掩下心中异样,“大人说错了,臣妇很开心。”
枕边人每晚都在自己身边,她却毫无波澜,一开始的愧疚也早已随着日渐的相处而烟飞云散。
可即便再痛苦,也是自己选得路。
一直沉默不语的蒋叶悟开口道:“其实易兄是收了草民的信而来。”
“是吗。”阎无极把玩着腰间的司南佩,不以为意。
“草民自幼便双亲离世,多得易兄照拂才得以苟活至今,前几日是重阳,草民攒了一些银两,便想请易兄来此地游玩一番。”
阎无极挑眉,讶然不已:“游玩?你打算带他们夫妇二人登关岑山。”多大的仇怨,值得这样报复。
这话倒将蒋叶悟吓了一跳,他连忙摆手,“不不,只是在宁午县观观景色罢了。”
萧芜华冷冷地揭穿他的谎言,“足不出门,观的什么景。”
“这……”蒋叶悟不敢再多言。
林尔思讽刺一笑,厌恶地眼神毫不掩饰,“你们萧家最会逼得人去死。”
萧芜华愣住,却无言以对。
“嘭!”阎无极面色一沉,将佩剑猛地拍在石桌上,“姓林的,别做这一副受尽迫害的样子,当初若不是你非要做长公主殿下的琴师,何至于此!”
话一出,林尔思本就苍白的脸庞霎时又惨了几分。
掩埋在心底都快要遗忘的疮疤就这样被无情揭开。
不错,的确是她先对萧挽婧动的情,刻意靠近……可看着萧挽婧那日益疯长的情意,害怕退缩的人是她,要百般逃离的人也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