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阳光斜斜切进来,在青石板上划出一道明暗交界线。
公羊拙蜷缩在阴影里,看着眼前悬在半空的面饼,喉咙不受控制地滚动。
面香混着芝麻香气钻进鼻腔,胃袋突然痉挛着发出咕噜声。
\"不...不用!\"
少年猛地别过脸,后脑勺重重撞在墙上。三天未进食的眩晕感让他眼前发黑,却仍死死攥住腰间磨出毛边的布囊。
这是姐姐之前给他缝的,针线细密的能藏住米粒。
这个他藏粮食的布袋里已经空空如也,但从小和姐姐相依为命的经历让他比同龄人要谨慎得多,这种陌生人给的东西,他不会......
“哦。”
那白衣男子只是点点头,垂手收回面饼,布料摩擦声轻得像雪落。
公羊拙:???
这剧本不对吧,不是应该你说这烧饼没毒并且亲自尝一口,然后我再勉为其难接过烧饼吃掉并且说一句多谢少侠。
你就“哦”一声?!!
只能说,年少的公羊拙确实比同龄小朋友要成熟一点。
但也只是一点。
阳光漫过屋檐时,他终究忍不住偷瞥一眼。
那人正仰头望着巷口飘摇的酒旗,兜帽滑落半寸,能依稀看见这个白袍男子的下半张脸。
初步观察,公羊拙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个人很白,而且长得绝对不会差。
他开始猜测起这个男子的身份。
是哪家的少爷?还是衙门的捕快?
不对,要是少爷的话他不会吃那些劣质的烧饼,据说有钱人家里的米面可细了,软的和棉花一样。
虽然公羊拙没吃过,但他听人讲过,当时可把他馋坏了。
他也不会是捕快,虽然看这人的腰间别着一把刀,但是捕快是不会遮盖面容的,也不会穿白袍。
但白衣男子可不会管公羊拙丰富的内心戏,他将烧饼收回布袋后并没有离开。
“在看什么?”
清泉般的声音惊得少年浑身一颤。
他这才发现对方不知何时蹲在了面前,咫尺之间,那双眼睛终于完整地显露出来,四目相对的刹那,少年屏住了呼吸。
——虹膜是罕见的苍青色,像终年不化的冰川,又像暴雨前的海面。
(苍青色就是偏暗的青蓝色,一般就是指亮一点的黑色,苍色就是黑色)
那是怎样一双眼眸?
公羊拙说不出来。
他只知道,他的视线刚一接触到那双眸子,心中的所有杂念都沉寂了下来。
所有市井喧嚣突然退得很远,巷外酒肆的觥筹声、驼铃叮当声都成了隔岸的潮汐。
就仿佛置身于一片虚无的海,瑰丽,但却死寂。
“咕噜。”
公羊拙的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少年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腰撞上凸起的砖石才惊觉仍在人间。
“你......你是什么人?!”
他不觉得,拥有那样一双眼睛的人,会是一个普通人。
白衣男子沉默片刻,他来这里是问问题的,而不是回答问题的。
但想了一会后,他还是开口道:
“我是仙人。”
仙人???
公羊拙知道这个世间上有超凡力量,甚至于他自己就拥有一种。
但仙人什么的......
青砖墙的寒意渗入脊背,公羊拙感觉有冰棱在血管里炸开。
“仙...仙人?”少年声音劈了岔,尾音卡在喉间化作气音。
磕着墙上凸起的砖棱,痛感反而让他清醒三分,他强迫自己仰起头:
“那些说书人讲的...移山填海撒豆成兵的...的......”
“是假的。”仙人在他还没说完就出声打断。“但有些是真的。”
“无事去搬山填海作甚?撒豆成兵也只是些哗众取宠的把戏。”
他解释完之后顿了顿,想继续开口询问些什么。
“扑通!”
突然响起了声响止住了他的口。
公羊拙突然跪下,青石板上溅起细小血花,三天未愈的伤口在粗布下崩裂,他却感觉不到疼:
“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阿姐!她是个很好的人,她眼睛比月牙泉还亮,绣的蝴蝶能引来真蛾子......”
兴许是绝望之中看到了最后一束亮光,少年将还没有组织成语句的话一股脑地说出。
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去年饥荒时她省下最后半块馕.......”
语无伦次的话被仙人抬手截断,斗篷下细长的柳眉轻轻皱起,像是被风拂过的湖面泛起涟漪。
他向来讨厌这些麻烦。
悲剧在这里多的就像窝里的蚂蚁一般,密密麻麻地啃噬着这个时代的根基,将一切啃食得千疮百孔。
仙人见得太多了,他管不了,也没法管。
少年的话语戛然而止,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再也发不出声音,他怔怔地望着仙人,眼中满是哀求与无助。
就这么沉默了许久,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无声的叹息。
“交易。”
那道清冷的声音又响起。
“交易?”公羊拙小小的眼中露出一丝疑惑。
“认识霍去病吗?”
少年瞳孔猛地收缩。他当然记得那个雷雨夜,冠军侯铁骑踏破匈奴的捷报传来时,阿姐抱着他在漏雨的屋檐下又哭又笑。
从那以后,霍去病这个名字就成为了他的憧憬,即使从来没见过,但他一直在打听这位侯爷的消息。
“当然,大汉百姓有哪个人不认识冠军侯?”
“嗯。”仙人嗯了一声,
“我帮你救出你姐姐,作为交换,你带我去找到霍去病。”
少年的眼中重新燃起光,他重重地点头。
“嗯,谢谢,谢谢您!!!”
仙人没有再说什么,转身朝着巷口走去,公羊拙紧紧跟在后面,心中既有期待,又有不安。
“那个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我姓方,叫方觉。”仙人的回答言简意赅。
“那我叫您先生吧?”
走在前方的身影的脚步微微一顿。
“为什么?”
“我听说,在学堂里,先生是用来称呼那些自己尊敬的人的......”
公羊拙低着头,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
汉武帝独尊儒术之后,民间多了许多学堂,这小孩有一两个学生朋友倒也正常。
“......”
走出巷子口,穿堂的风声带起“咻咻”的声音,阳光直直地洒下,令公羊拙不禁眯起眼,方觉的声音很轻,随风飘入他的耳中。
“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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