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羽分封后,天下从大秦的一统,破碎的如同张诚摔碎的瓷碗一样。各个诸侯国一时之间忙着接管自己地盘、人口,建立自己的班底,另一方面就是征税、强军,准备面对接下来的更加纷乱的世界。
韩王成和衡山王吴芮这样基于旧有实际控制地盘,被默许成为新的诸侯王的,工作相对还要简单一些,但是一大批被迁徙领地做王的、刘季这样被驱赶到陌生的巴中做王的,章邯等人这样在秦国故地做王却要面对秦人抵抗的,齐地被三分后,田氏自己需要窝里斗的,就面临太多问题。
董翳接手了上郡以后,也面临同样的问题。本来上郡就地广人稀,旧有资料在战乱中已经有遗失,老秦人对自己这样的叛将又心怀抵制,全面接手上郡,建立新的翟国,谈何容易?虽然定都高奴县以后,知道自己辖区有张村这样一个北方的经济重镇,本来想生吞活剥张村给自己刷一波血,快速强化军队的武装,以为带着两千人马去张村就能吃下这个地图上不起眼的小村子。没想到碰了个硬钉子。
当地的民团就不止两千人,而且阵列整齐,看对方的民团士卒个个身材强壮,面色红润,一看就是吃得好练得强。绝对和张楚那个乱糟糟穷嗖嗖的泥脚杆张楚不在一个层次上,吃下这个民团本来就已经很困难,加上张村寨墙建的坚固,要攻打这样的村寨,没有二十倍的兵力,根本做不到。
这个该死的村寨中居然有传说中的抛车。而且看他们使用抛车技术非常熟练。董翳可是见到了,这抛车明明是分布在村寨中不同的位置,一声令下,这些远近方位各不相同的抛车,居然能把砖石抛掷到范围不到两亩地的区域,这种习练已经超乎想象。
而那个弩枪,力道和射程都远远超出了天下最强的秦弩。
这样的村子怎么吃得下?
何况,训练这支军队的,明显就是蒙恬!
蒙恬啊!天下名将。当初攻楚、破齐,战功彪炳;北击匈奴,令匈奴后退七百里,始皇帝酬功官封内史,掌管咸阳京畿四十余县的政务,是始皇帝时期妥妥的巨头,只是长期驻守上郡,掌管九原军(长城军),并不在咸阳就职,这才很少在朝廷见到他。
如果真的在朝廷中,蒙恬的职位也只在九卿之下,自己平时想要巴结都要排队。
这也不重要,大秦已经没有了,大秦的身份地位也都已经不值一钱。但是天下名将啊!蒙恬可是多年掌兵,是三十万九原军和百万大秦军心中军神一样的人物,王离那样的名将只配给他做个副将!
这样的人训练和执掌一支军队,谁敢小看?
蒙恬要是放出话来,说自己还活着,这上郡一夜之间就会天翻地覆!
更何况还有一个扶苏。
董翳不明白,明明已经死了的人,怎么都活了?赵高你呜呜渣渣都做了些什么?连个扶苏蒙恬都搞不定,你们就敢篡位,就敢祸乱天下!
还有张村那个小村长。打听过了,这个小村长也不是一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在咸阳做过一个小官,咸阳城破的时候逃回来,这么个芝麻绿豆大的小官,怎么在蒙恬扶苏面前,就那么淡定的给自己画个道?还税照交,但是要求自己必须保证张村安全和商旅安全。把自己这个翟王当什么了?当做是他张村的保安队吗?
还有那个钢铁巨兽,那是什么东西?比战车快一倍不止,怕不是有几万斤之重,那样的巨兽奔跑起来,自己这几千人哪里能抵挡?
这个张村是吃不下来了,可是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有这么一个势力,自己这个王,能过得安稳吗?
讨伐吗?自己哪有讨伐这样一个村寨的实力?三秦之中,自己分到的兵是最少的、地是最贫瘠的,哪里能吃得下这样一个武装到牙齿的村子?
闭上眼睛装看不见?离自己这么近的一个村子,以他们的武装情况,保不齐什么时候就出现在自己高奴县城墙之外,到时候怎么办?他们那个巨兽,狂奔起来大概都能撞开城墙,自己这个翟国,军心又浮乱、民心又背离,怎么挡得住这样的武装一次冲击?
董翳闭门好几天,最后封了一份木简,派使者送去张村,说是呈张村村长张诚。
张诚打开这份木简,虽然收信人写的是自己的名字,称谓上却是“皇子扶苏殿下、内史蒙恬大将军、张村张诚村长:我欲轻车简从前往张村一访,不知可否?——故大秦都尉董翳上。”
“称谓不一样了啊!”张诚笑着把这份木简递给扶苏和蒙恬。
几个人商议一下,蒙恬手书回信,说你来吧,我保你安全。
几天后,董翳带着几个随从来到张村,村口接应的老汉按照村长所说,并没有要求董翳等人解除随身的武器,而是大大方方的放这几个人进了村寨。
在张诚和蒙恬的带领下,董翳参观了张村的木器厂和铁作坊,看着张村的高炉在片刻间浇筑出成百上千的钢铁戈头、木器厂一个上午时间制作出上前杆棒,看着张村忙忙碌碌的数万人中午午休的时候聚集到各个食堂午饭,看着张村村内一排欣欣向荣,董翳面如土色。
看着张村的两台蒸汽机车,在荒野上开荒耕地,一天几百亩的速度拓展着荒地。董翳汗如雨下。作为一位将军,董翳太知道这样的机车,如果用着军事上,会是什么结果——这个车子如果挂着犁铧冲入战场,所有军队都会如土泥一样被碾碎。
“张村长之前所说,可以按照秦律规矩缴纳粮税,那么这些荒田……”
“你可以派啬夫来核查张村开辟的荒地,荒地也可以在高奴县造册,我们按照田亩数量和土地等级缴纳粮税!”张诚淡淡一笑。既然要和董翳相安无事,适当给点好处也是应当的。
“二世三年,关中的粮税已经达到了三税二。”
“您看看这位,是始皇帝皇子扶苏,在扶苏皇子面前,最好不要提二世皇帝的税法,之前说好的,按照始皇帝三十五年的税率交税,张村可以配合。”三十五年的税率还是十税一,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月,这点税和不交有什么区别?这点粮税能养得起几个兵?
“其它地方我们不管,张村就按这个办,您要是同意,到张村来征税也不需要带军卒弄得鸡飞狗跳,一个税吏带着高奴县的验传来,我们就按照田亩册子数量把税粮准备好,您拉回去就行,节省人力和时间。若是这个不能满足,一定要用强,我们张村也能让高奴县一个钱、一粒米都收不到。不过那样大家都难看。”
董翳临走前,站在那面大秦的黑旗之下,沉着脸,说:“我也是身不由己……”蒙恬拍拍他的肩膀表示自己理解。
“就这样吧,张村的税,就这么定,本王……我保证翟国境内商旅的安全,你们那个杆棒和戈,卖给我5000套。”董翳说。
刚才他看得清清楚楚,张村的一个作坊里,铸铁的戈头在一个砂轮上只需片刻就会磨砺的寒光闪闪。真是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