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章 赌局
琉璃盏";叮";地轻响,我顺势倒入他怀中:大人说笑了,张公子怎会违禁?那不过是...不过是他哄奴家玩的...
指尖划过他腰间的蟒纹玉佩,忽然僵住了——那玉佩背面,竟刻着";汉王府";三字。
冷汗刹那间湿透了我的背心。汉王向来与荣国公府不睦,若此事被揭穿,张軏恐难逃干系。
我强自镇定笑了笑:大人,这玉佩真是好看,不知何处可得?
纪纲眼神微眯,捉住我欲抽回的手,把玩着那玉佩:哦?你喜欢?这原是汉王所赐,说起来,还有一段故事呢。
奴家愚钝,愿听大人细说。我斟酒时故意将指尖浸入杯中,朱红色酒液漫过指节,像滴落的血。
纪纲果然上钩,醉眼朦胧间吐露:汉王那疯子,上月私铸火器...
窗外风雪呼啸,我指甲掐进掌心。张軏的火铳原是汉王私铸之物?若此事败露,荣国府恐遭牵连。须得将消息递出去...
红莲,你在发抖。纪纲忽将我扯入怀中,獾皮大氅裹住我单薄的绸衫。我嗅到他袖口沾着的硫磺味——那是火器坊独有的气息。
他的气息喷吐在我的耳畔:红莲,你可知隐瞒的代价?
我心中一凛,脸上却努力保持着迷茫与恐惧交织的表情。奴家……奴家不知大人所指何事……
纪纲冷笑一声,松开了手,转而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与他对视。别跟我装傻,张軏的事情你知道的不少吧?毕竟你和他可在这秦淮河上厮混了四月有余。
我心跳如鼓,扑到他的怀里,张公子不过是见奴家可怜庇护一二。如今这靠山没了,不知奴家这身子可能博得大人垂爱……
纪纲冷笑一声翻身压来,是吗?你今夜把我伺候好了,我倒是可以考虑替你赎身。
我心底暗自一惊,娇笑着迎合他。心中却如明镜般清晰,纪纲此人心狠手辣,绝非轻易可相信之人。
三更时分,我确认他熟睡后,溜至后院。阿福早将信鸽候在檐下,我咬破指尖,血书";火器";二字系于鸽足。北风骤起,信鸽扑棱着掠过翠烟楼的飞檐,消失在永乐年间的夜色里。
三日后,纪纲果真为我赎了身。一时间锦衣卫指挥使把翠烟楼妓女抬回府中做妾的事在帝都传的沸沸扬扬。
在他私宅院落打情骂俏时瞥见汉王的车驾停在巷口。汉王,他的出现无疑是个变数。
我若抓住这个契机,想办法接近他。汉王与荣国公府素来不和,要是能从中周旋,或许能为张軏化解危机。
我故作惊讶地用帕子轻拭嘴角,娇声说道:大人,您瞧那马车,来得真是气派非凡,不知车内是何等人物,竟有如此排场。看起来可不似一般的勋贵所能拥有的呢。
纪纲顺着我的视线望去,眉头微挑,似有疑惑。起身朝马车走去。我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暗自分析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马车停下,车帘微掀,露出一角黄色衣袍,上面绣着繁复的金线龙纹,虽只一瞬,却已足以让人窥见其主人的尊贵非凡。
会是汉王吗?我心中一紧,汉王喜穿蟒袍,荒淫无度,若是从他身上下手,会不会更容易些?
汉王向来与荣国公府不睦,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做文章。不过,这风险也极大,一旦失手,我与张軏恐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纪纲推开院门时,我正倚在廊下赏雪。他踏碎青砖上的薄霜,袍袖扫过我的指尖:汉王与赵王今夜赴宴,你且去厨房盯着酒宴。
我垂眸应下,指甲掐进掌心,这正是那封血书送出后的第三日。
宴席设在西厢花厅,鎏金烛台映得雕梁如血。汉王朱高煦的蟒袍压满金丝龙纹,赵王朱高燧则着一袭暗纹玄袍,两人分坐纪纲左右。
我捧着玉壶进门时,朱高煦正把玩着鎏银酒盏:纪纲,你什么时候连狎妓都能抬进府中做妾了,还是那张家小子玩剩的?
纪纲抚须轻笑:殿下此言差矣。他忽然转向我,红莲,去给汉王殿下斟酒。
我膝行至朱高煦案前,指尖触到冰凉的酒壶时,他忽地捏住我的腕子:这双手,倒像是浸过墨汁的。
我浑身僵如冻雀,却听纪纲悠然开口:她爹可是建文旧党方孝孺的门生,当年金川门破时,这孩子被藏在秦淮河画舫里,侥幸活到如今。
朱高燧倏然抬头,朱高煦却将我的腕子甩开,酒盏";当啷";坠地。
我跪伏在地,冷汗浸透脊背,纪纲早就把我的身份查了个透,那夜赎身根本不是恩宠,而是要将我钉在锦衣卫的棋盘上。
建文四年五月,燕王攻占南京,文武百官见风转舵者居多,唯独方孝孺拒不投降,被下狱后凌迟处死,时年四十六。
建文余孽...朱高煦忽然大笑:好个纪纲,你倒是会挑棋子。不过方孝孺那案子,已经结了,这孤女还能翻出什么浪?
殿下可别小觑了她。纪纲将文书掷向朱高燧,张軏率水师剿灭私盐帮,缴获火铳十二支,却私藏一支。这丫头前几日给张軏报信,火器!
我暗自咬牙,那夜血鸽传书果然被锦衣卫截了。纪纲竟将此事抖给汉王,分明是要借刀杀人,搅乱荣国公府和汉王府之间的争斗。
朱高煦忽地拍案:有趣!纪纲,你赎她回来,莫不是想借她爹的旧案,攀扯荣国公谋反?
他的指尖划过我颈侧,这脖子若是砍下来,可值十万军饷?
朱高燧冷笑出声:老二莫忘了,荣国公可是老头子的人。若此事闹大,陛下必疑太子结党营私。
他忽地转向我,红莲,你既通文墨,可知方孝孺当年为何宁死不草诏?
我强抑颤声:忠臣不事二君。
朱高燧忽地大笑,袖中滑出一枚青玉扳指:这话若让太子听见,倒要赏你一杯酒。
他将扳指掷给纪纲:不过今夜这宴,怕是要散了。
我膝行至朱高煦脚下:殿下,妾…妾不知什么建文余孽...妾只是翠烟楼的一缕浮萍,请殿下给条活路。妾身份既已明确,妾可以成为您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