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几个月前,那侍卫再度犯事,被皇后下旨杖杀时,他无意间喊出了兰静的名字。
之后便不知为何,侍卫不但没死,还被升了职,调至重羽卫做了个副参将。
也许兰静对此一无所知,也许她也不曾插手其中,但后来,莫名就发生了毒害李昭仪一事,如此联想,安崇邺很难不怀疑其中发生了什么。
一路走到了天枢院门口,听完了他的分析,宁绝默默点头:“所以,你怀疑此事与皇后娘娘有关?”
安崇邺牵着他的手进门,道:“她本就与我母妃有嫌隙,加之我与安崇枢也向来不睦,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儿子,她都是最有可能动手的人。”
否则,她放过那侍卫,还给其升迁又是何意?总不能是善心大发,想做点好事吧?
皇后可从来不是个慈悲的性子。
宁绝了然,又有些担心:“所以,你查到那个侍卫的消息了吗?”
如果真是皇后的手笔,兰静死后,那侍卫绝对也活不成。
这也是安崇邺最近烦恼的由头,他派出了府里所有暗卫,彻查了重羽卫一干人等,可始终没找到那侍卫的身影。
不知是被人刻意藏了起来,还是已经被灭了口,总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
屋里,下人备好了膳,两人净完手后坐到桌边,安崇邺夹起一块小排放到宁绝碗里,笑道:“先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办事,放心,不只要人还在这京都里,不管是死是活,我都会找到他的。”
“若是他真……死无对证,你要如何做?”
“能怎么做就怎么做。”
安崇邺的眼神变得幽深:“我也不是抓不到他们的把柄,若真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我也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压抑的森寒之气从眼尾透出,宁绝心脏一跳,突然一把抓住了他放在腿上的手。
“知非,冷静。”
少年干净透澈的声音如一汪潺潺的清泉,瞬间抚平了他躁动且暴戾的内心。
回眸望向那双担忧的眼,安崇邺长吸一口气,回握他的手,平静道:“别担心,我知道分寸。”
“我不是怕你对他们动手,而是怕你关心则乱,让自己陷入囹圄。”
宁绝提起了启安帝的话:“陛下有意让你入主东宫,如果此时你出了什么事,百官那里,恐无法交代。”
“父皇跟你提过立太子的事?”
安崇邺有些意外,这几日朝上的声音他不是不知道,不少人揪着他之前捉拿贪官污吏、处决罪犯时的杀伐果断来弹劾贬低他。
虽然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但经过一些人刻意的渲染和放大……抓犯人不小心踏坏了百姓房舍,被说成是蓄意破坏;犯人反抗,他下手重了,被说成性格狠戾,毫无仁慈之心;追剿反贼,斩杀敌方护卫,也被故意曲解,说成为达目的,不辨好坏,滥杀无辜。
如此种种,凡是能给他抹黑,能坏他名声的,他们都不管真假对错,一股脑写上了折子,送到了启安帝面前。
这也正是启安帝大发雷霆,怒斥那群墙头草见风使舵的最大原因。
宁绝抿了抿唇:“陛下是有意,但近来的折子太多,只怕目前不好实施。”
百官皆知,如今几位皇子中,四殿下最得皇帝重用,所以,为了把安崇邺剔出储君人选,他们无所不用其极,已经到了过分的程度。
安崇邺笑了笑,心里反倒平静:“那就让他们耗着吧,只怕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他安崇邺可不是那么好算计的,敢抽他的底,就要时刻做好被他反扑的准备。
……
翌日,一向勤政的启安帝缺席了早朝,娄公公高传口谕,陛下圣体欠安,今日朝会由四皇子安崇邺暂代,百官若有疑问,可与之相商探讨。
话落,安崇邺一袭黑金蟒绣朝服,头戴金丝镶珠发冠,满面冰霜,目不改色的从太和殿偏室走出来。
那一双丹凤眼扫过下方,朝臣脸色各异,有惊有怒有怀疑,尤其前面的安崇枢和安崇羽,他们最先忍不住。
“父皇病重,却不允我等觐见,安崇邺你究竟搞了什么鬼?”
安崇枢抬手怒指,安崇羽也在一旁搭腔:“就是,大皇兄在此,如何轮得到你来代朝,你凭什么……”
“两位皇兄是在质疑父皇的决定?”
安崇邺打断他们的话,厚重的脚步走到众人面前,抬头,居高临下,他轻启薄唇:“诸位也是这般想的吗?”
声音不轻不重,未带一丝情绪。
看似很平静的问题,但内里蕴含的意味昭然若着。
堂下一片寂静,大将军闻宿率先领头,高声呼道:“微臣不敢。”
紧接着,吏部尚书司徒拓、礼部尚书齐染也拱手低头,大呼:“微臣不敢。”
有了带头者,后面乌泱泱的一群人附和。
“微臣不敢。”
果真是群墙头草,眼见大半的人低了头,安崇枢气得呼吸急促,目光落到最前方还坚守立场的人身上,他正想松口气,却见太傅季临也弯下了腰。
“微臣谨遵陛下旨意。”
季临声音朗朗,虽不是说不敢,但一句遵旨,也算认同了安崇邺的地位。
又是一群人倒戈,黑压压的人头里,就剩十几人还在观望最前面的太师和太尉的动向。
安崇邺对上穆骞的眼睛,勾了勾唇:“太师可有疑问?”
穆骞撩了撩眼皮,淡淡道:“老臣无言,只是年纪大了,弯不下腰而已。”
“是吗?”
安崇邺嗤笑:“那太师可要好好保重身体,莫给累坏了。”
两人皆是话里有话,穆骞哼了一声没再跟他逞口舌之快。
调转视线,安崇邺又看向许广儒:“太尉大人,你也不信父皇的决定吗?”
“臣不敢。”
硬邦邦的一句回答,他依旧站得笔直。
安崇邺不甚在意,看得出来,曾经那个中立的、号称只忠于启安帝的许广儒已经不存在了,只是不知道,他转投进了谁的阵营,是安崇枢,还是安崇羽?
无声一笑,他抬起森寒的眸子。
“不敢最好,诸位都是朝中重臣,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如今父皇身体欠安,正是需要你们恪尽职守的时候,所以,还请诸位莫要忘了自己的本分,也别忘了,究竟谁才是你们该效忠的人。”
晨光如箭穿入大殿,重锤在心底敲响警钟,众人仿佛听到了脑子嗡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