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大雪悄无声息且沉闷。
人们的鼻腔里吸入的都是冷冽的空气，在身体里循环着，最终吐出去变成一团浊雾。
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被冻住似的，令人瑟缩着，不能完全舒展。
北方的冬，是极其难捱且漫长的季节。
“ 人间又是冬天了？”
“ 是的。” 白无双回答着，他看着空青，看着他略有些疲倦憔悴的面容，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道：“ 快到除夕了。”
“ 盲卡游戏全部关闭了么？”
“ 是的，白门的能量也已经完全耗尽开始坍塌了。” 白无双如实说着，语气里带着一点点难以完全掩藏的遗憾，白无双心里清楚白门是一个多么伟大又神奇的作品。
“ 怎么听着还有点遗憾？” 空青看着白无双，缓缓说道：“ 你不怨我？不怨白门？”
白无双摇了摇头：“ 我在白门里完成了我毕生所求的梦想。如果不是白门，我根本不会得到这种机会。”
“ 可你失去了自由。”
“ 自由？” 白无双笑着道：“老板，要不是你留我在白门我不是早就死了？早死在盲卡游戏里，命都没了还谈什么自由。”
“ 你别忘了盲卡游戏是我创立的，你进入盲卡游戏该怨我，在盲卡游戏中丧生也该怨我。”
“ 是我自己选择进盲卡游戏的我心里清楚。那场手术中我犯了致命的错误，如果调查起来那属于重大医疗事故。如果不选择进盲卡游戏，我这辈子也完了，还不如搏一搏，如果能成功从盲卡游戏中出来，我还能好好做我的医生，我的患者也能活下去。” 白无双语气平静，他从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世人拎不清，我拎得清。从来不是盲卡游戏选中玩家，而是玩家主动选择盲卡游戏，有些人获得了这个机会，有些人连进游戏的机会都没有，那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重生的价值。而那些在盲卡游戏中生存下来的人，他们躲过了劫难，躲过了燃眉之急，便开始怨恨逃脱不掉的盲卡游戏，一开始的感恩戴德全变成了怨恨。他们觉得盲卡游戏是自己的噩梦与厄运，殊不知若非盲卡游戏他们早就该直面人生的厄运。哪个厄运更痛苦我不能评价，但是我知道盲卡游戏是我自己的选择便没有怪罪他人的理由。”
空青难得流露出满意的神色，他点了点头喃喃道：“ 这也是他开创白门的初衷。”
白无双没有完全听清空青的话，又问道：“ 老板，还需要我做些什么？”
“ 时间差不多了，是时候了。”
空青漫不经心地说着：“ 按我的计划去做吧。”
“ 老板…”
空青摆了摆手示意白无双无需多言，空青走回玻璃樽跟前，看着那沉睡的少年，他第一次感到疲倦，他知道这是缺少能量供养的原因。
他略微叹了口气，手轻轻抚在玻璃樽之上，然后露出微笑说道：“ 顾生，新年快乐。”
…………
这已经是应观陈第三次来到这个位于深山里的道观了。
这里人迹罕至，长年弥散着薄雾，极其寂静，甚至能听到清风流动树木生长的声音。
道观是破旧的，看起来像是千百年的老古董了，连牌匾都已经十分斑驳根本看不清字迹。
长无就在这里。
他穿着一袭白色长袍，站在楼阁之上，眼下是群山丛林，是云雾弥漫，他的衣摆被清晨潮湿的空气打湿，沾染着霜寒，他的眼里犹如一潭净水，洗去所有喧嚣浮躁。
“ 你这…你这真算得上是深山老林了。” 应观陈气喘吁吁地爬上阁楼。
“ 你又来了。”
“ 嘿！怎么能说又，我是来探望你！” 应观陈严肃后转而又笑着道：“ 顺便来向你借点东西。”
“借什么？” 长无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如今自己已是孑然一身、空无一物，还有什么可借呢。
“半盏血液 。” 应观陈的眼神带着请求与坚定。
长无淡然一笑，走进屋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和一柄短匕，二话不说将手掌划开一道伤口，那伤口像是一条白色细线转而变成红色，瞬时间鲜血一涌而出，长无将手掌握起呈空拳形状，鲜血滴滴答答地落在瓷瓶里。
长无的动作极其干脆利落，手掌简单包扎后，他将瓷瓶递给了应观陈。
应观陈被长无的“痛快”震惊了，愣了一会儿才说道：“你不问我要来你的血液做什么？”
“不问。”
应观陈接过瓷瓶，小心收好，他严肃地看着长无说道：“ 谢谢。”
“ 不必谢我。” 长无的脸上闪过一抹愧色：“ 若是深究也该是我谢你才对。”
“ 你是不是猜到我要做什么了？” 应观陈捕捉到了长无神色的变化，没给他反应的机会接着说道：“ 我要铲除掉白门，让白门永远消失，永远。”
应观陈眸子里的坚决像是熄不灭的火焰。
“ 早该如此。” 长无苦笑了一下：“ 白门的创始人其实不是空青。”
应观陈闻言一怔，挑起眉毛，惊诧地看向长无。
“ 是我。” 长无简约利索的吐出两个字。
应观陈虽然早有不祥的预感，但这两个字还是在他心底平地惊雷。
“ 在我们一起参加的那场盲卡游戏里我恢复了全部的记忆。” 长无如实说着：“ 白门是转世时候的我创立的。但最开始我想要的白门并非如此，我只是想创造一个极乐世界，至于后来的盲卡游戏更不在我的意料中。”
应观陈相信长无的话，他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道：“ 转世时候的你是独立个体，这个错不该怪你。而且白门本身无错，错是错在别有用心之人利用它来害人性命。”
“ 话虽如此，但我明白转世的个体亦是我，福报是我享受接续，业债自然也该我消化报应。” 长无看着应观陈，认真地说道：“ 所以，是我谢谢你。”
“ 我…我不只是要彻底毁灭白门，你知道的…毁灭白门还有一个绕不开的前提，那就是杀死空青，你可会劝我拦我？”
应观陈知道长无与空青的关系千丝万缕，他是打心里认可长无的，他不想因此与长无产生间隙，他话语间竟有一丝忐忑。
“ 你杀不了他。”
“如果我能呢？”
应观陈的语气里是笃定与坚决。
长无的神色立时有些复杂，几次欲言又止，最终略微摇了摇头。
应观陈松了口气，但他读不懂长无的神色，那神情里似乎有一丝对自己的怜悯又有点纠结和同情。
应观陈没有细究长无的神色和终究未说出口的话，两人又聊了几句无关的话应观陈便启程下山了。
过了不久，在应观陈再次旁敲侧击地询问白无双白门的核心秘址时，白无双先是顾左右而言他，再是叹着气抱怨道：“ 其实告诉你也无妨，这白门日渐坍塌，到最后只会保留一处核心秘址，而你又有出入白门的能力，早晚是要知道的。”
应观陈听出了白无双话语里留了余地，赶忙乘胜追击附和着：“ 就是啊，这白门里大多的地方我都去过了，这秘址你也带我开开眼嘛！”
“ 嗯…好吧。” 白无双有些纠结的说道：“ 不过老板是不允许别人进入核心秘址的，你只能站在外面看看，不能走进去。”
“ 空青他不是最近都在白门四处奔走嘛，空间结界不停坍塌，他忙着呢，哪会时刻守着秘址。”
“ 老板他是不在秘址之处，但有外人闯入他会第一时间感应到的！那后果不堪设想，他惩罚人的手段你是见识过的！” 白无双顿了顿又说道：“ 虽然白门坍塌他的能量日益渐弱，感应能力恐怕也不如以往敏捷精准，但我劝你还是不要没事找事。”
“ 放心，放心！” 应观陈眯着眼睛笑着道：“ 无双哥，我这人你还不了解嘛，就是好奇心作祟，让我在外面看看就知足了，不会再惦记。”
“ 好吧，我带你去。” 白无双言罢带着应观陈朝白门深处走去…
应观陈跟在白无双身后，一路上光线明明暗暗，烛火影影绰绰，二人一前一后，神色表情各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