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窗像是一个巨大的幕布,月亮高悬在画作之上,这夜清晰可见,甚至连月亮上的凹凸不平都隐约可见。
应观陈又往沙发的角落里缩了缩,他一米九的个子缩成了一团,月光洒进房间里,也洒在他的身上。
在他的记忆里,他一直是这样孤单的一个人。
幼年丧母,父亲又极其冷漠,在他那个富丽堂皇堪比小型宫殿的家里,经常只有他一个人。
是的,他很有钱,他拥有挥霍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可这些钞票实在难以填满他内心的空虚,难以抚平那些如同滔天洪水般席卷而来的痛苦情绪。
或许如果他真的有过过穷苦日子还能感受到金钱带来的快乐,还能享受那挥金如土的滋味,还能体会无限奢华带来的快乐。可惜,他生来就富有,这些财富与地位与生俱来,他早就习以为常,谁会因乏味的日常生活而获得格外的快乐呢?
所以,每一天都是那么痛苦与难捱。
他很努力,很努力的去学习,去经商,从外人口中的小少爷、少爷、小应总、再到如今都得极其尊重地称一声应先生。他一直希望能被自己的父亲肯定,希望父亲能多看他一眼。可他的父亲从来没有肯定过他,也早已看不到他如今的成就。
他身边的只有深作悠子父女俩,他清楚的知道就连这两个保护在左右的人,这两个把应观陈的安危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人,也不是真的在意他,而只是因为在意他的父亲,执行他父亲的命令而已。
没有人真的在意过他。
以前他还能欺骗自己,将自己的母亲作为一个念想。现在真相大白,连个自欺欺人的理由都没有了。
他父亲生养他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占用他的身体;
他母亲孕育他是为了完成神明下达的使命;
而那个神明创造他只是为了铸成一个高级的人体容器;
没有一个人是无目的的关注他,没有一个人在意的是他应观陈本身。
他像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孤儿。
他心里明白,顾生是第一个真心实意把他当作朋友的人,他感受得到。也是因为顾生,白扭扭他们才会慢慢接纳自己。
如果说这个世界只有一个人真切的在意过他,那便是顾生了。
而他为顾生做过些什么呢,好像什么都没有,他只是利用他,一次又一次。
那他又与那些利用自己的人有什么区别?
应观陈伸手抹了一把溢出的眼泪,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他像是隐匿在黑夜中的一匹狼,他发誓一定要杀了空青,他要报仇,为了顾生,也是为了他自己。
………………………
从上次白门分别后再见到白扭扭是几个月之后了,她主动约了应观陈见面,约在陵园里。
“ 怎么选在这儿啊?” 应观陈出现在白扭扭的身后,此刻白扭扭正伫立在三木的墓碑前。
“ 我把别墅卖掉了。” 白扭扭俯身擦了擦三木的相片说道:“我要走了,来和三木告别,也和你告别。以后你来看深作悠子的时候记得也替我来看看三木。”
“ 怎么是替你?他也是我的朋友,我会时常来看看的。” 应观陈整理了一下领带:“ 你想好了?真的要走?”
“ 嗯。” 白扭扭转过身来面对着应观陈:“ 想好了。我要重新开始我的生活。”
“ 你打算去哪里?”
“ 不知道,可能四处流浪,可能四海为家,也可能在某个角落隐姓埋名地活下去。”
“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告诉我?”
白扭扭低头笑了笑,不置可否。
“ 我有个事情很想问你,现在不问恐怕更没机会问了。”
“ 你说。” 白扭扭重新仰起头注视着他。
“ 空青托三木将暗门的钥匙交给了你,那里究竟有什么?”
“ 呵…你以为那里会有什么?”
“ 有没有……” 应观陈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 有没有类似塑像一般的东西?或者什么和他有关的物件?”
白扭扭摇了摇头,认真地回答道:“ 暗室里是他所有的财产,现金,再无其他。”
应观陈有点失望,但还是接着话茬说道:“哦?那一定是一笔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财富。你打算怎么处理?”
“本来是想都捐了的。但我很难解释我这样一个没有正经工作的社会闲散人员是如何通过合法途径获得了这些财产,所以我捐了一部分。剩下的烧掉了。”
应观陈音调陡然提高了八十度:“什么?!烧了?那么多钱你烧了?先不说你暴殄天物吧,你知不知道焚烧现金那是违法的?”
“所以你要举报我么?” 白扭扭先是严肃,转而笑了说道:“放心吧,烧的都是美元,就当是给那些因盲卡游戏而死的人烧纸了,毕竟他需要忏悔的人太多了。”
应观陈松了口气问道:“那应该要烧很久吧?”
纵使应观陈坐拥金山银山,但他还真没实操过字面意义上的“烧钱”。
“ 烧了整整七天才烧完,就当是给那些枉死的灵魂再过了一遍头七。”
“呵呵 。” 应观陈冷笑两声,在心里嘀咕着:要不说你这人能处呢,人家上坟烧报纸,你行啊你烧USd啊。
“你有没有想过,把这笔钱给我,我可以帮你转为可以解释得通的合法收入啊!”
“想过,但我怕要是真的这样做了就舍不得捐了。” 白扭扭苦笑了一下。
应观陈一下便明白那抹苦涩笑容的含义了。试想一个人拉开一扇厚重的铁门,映入眼帘的是如山似海的钞票墙,这种冲击会令人恍惚。这些钞票足以操纵太多人的命运,它是一切烦恼罪恶的根源,也是一切美好幸福的起点;是一切欲望的主宰者,更是人性底线的审判官;它是一面照妖镜,能将人的内心扒得一干二净,会让人在镜子中看到一个连自己都不曾见过的自己。它是魔鬼手制的药丸,吞得越多病就越重,一念之间就会丧失自我,永堕迷途与地狱。
应观陈也跟着笑了笑,他认可了白扭扭的做法,随即像想起什么似的掏出一把匕首递给白扭扭:“ 对了,你帮我看看这匕首怎么样?”
白扭扭看着那匕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看就是个有年头的宝物,刚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打算仔细看看,只见那匕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坏卷刃变得锈迹斑斑,仿佛一瞬间经历了千万年的光景。
“ 这…这是?” 白扭扭倒吸了口凉气摊着手道:“ 天地良心你可全程看着呢,我什么都没做奥!”
应观陈按耐住激动的心情,从白扭扭的手中拿回匕首,只见那匕首到了应观陈手里又以极快的速度变得锋利闪着寒光。
“ 是它了!真的是它。” 应观陈紧紧握住匕首,眼睛因激动而发红。
“ 这是盲卡游戏里得来的?” 白扭扭猜测着,这么神奇的宝物总不可能是现实世界的。
“ 算是吧。” 应观陈不想多解释,他神采奕奕地说道:“ 扭扭,我会为我们讨一个公道。”
“ 不要做傻事。” 白扭扭略微摇了摇头,只说道:“ 照顾好自己,保重。”
应观陈笑着向白扭扭伸出手去:“ 你也是,再见。”
“ 再见。” 白扭扭也回握住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