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在段武面前的，是许久不见的李鹞。
“好小子！”段武起身拉住李鹞的胳膊，不住打量他穿的一身官袍，“我听仙子说过，你之前随君上回王城立了不少大功啊，帮助君上先灭掉劳安又斗垮司徒巍，然后被君上封为青幽台廷尉！可太行了你！”
段武和李鹞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后来也一起成为了西屯关将领。
现在看到发小成了君上的左膀右臂，他是发自内心地替他高兴。
李鹞笑着说：“你也很厉害啊，帮君上办了件大案子，这等功劳可不比我少。”
“话说，你怎么来了？”段武兴致勃勃道，“等我弄完手头的事情，咱今晚一醉方休！”
“今晚恐怕不行，君上命我带了青幽台的人，前来审讯那几个萧氏贵族……”
“不带回王城调查？”
“是的，免得其他王公贵族干扰办案，君上想趁着这个机会，将大玄从下往上，都好好整顿一番。”
“那……御史大夫薛大人呢？”
“我这次过来，一是为了处理萧氏贵族涉案之事，二也是为了薛大人，君上命我在青幽台以往搜集的情报中找找有没有关于他的内容，若有，便送来。”
“找到了？”
“嗯。”李鹞点点头，拍拍段武肩膀，“你先吃午饭，这是君上叫我给你送来的，也顺便让咱俩先见个面，我还得去向君上汇报呢。”
“嘿嘿嘿，行！李大人慢走！”段武咧嘴直笑。
李鹞被这声李大人弄得哭笑不得，抡了段武肩膀一拳头才离开。
——
县衙一处房间内。
萧启棣和宁锦璃一块儿听着李鹞的汇报。
李鹞说：“根据青幽台以前搜集的情报来看，御史大夫为官十八年，至今家中清贫，有一老母亲和一妻一儿，不曾纳妾，母亲和妻子时常织布售卖补贴家用，儿子务农，未入仕途。”
“另外，下官已经逐一核对，还从御史府中找到了多年来陇原郡守送给他的好处。”
随即他让手下抬了个箩筐进来。
箩筐里是一堆漆黑如墨，泛着玉石光泽的工艺品。
有摆件，也有簪子，还有一些玉佩之类的饰品。
萧启棣拿起一个边看边说：“工艺倒是不错，虽不及玉石材质，也算比较值钱的玩意儿了，既然他家中清贫，还需母亲妻子补贴家用，为何没有把这些卖掉？”
李鹞道：“下官问过他的夫人了，他夫人说虽然不知道这些东西从哪来的，但他都不许动用。”
“就这些了？”萧启棣有些难以置信。
仅是一个河湾县令就搜刮了那么多财物，上交给陇原郡守的只会更多。
而陇原郡守送给御史大夫的，难道如此寒酸？
“是，就这些了，”李鹞神色复杂，“以下官愚见，若不是参与到了陇原郡守一案，这薛大人足以称得上清廉好官。”
萧启棣陷入了沉思。
“唉？这不就是煤矿石吗？”宁锦璃拿着一件漆黑的饰品看了看，讶异道，“我还以为是某种黑色的玉呢。”
“仙子，此乃煤精，”李鹞解释，“是河湾县一带的特产，煤石在这边很常见，但成千上万的煤石之中才能找到一块煤精，不过还是远远比不上玉石。”
宁锦璃一拍脑门，“呀！我想起来了，你们这个时候都还没发现煤矿的真正用处呢！”
根据历史文献记载，把煤炭作为燃料和工业能源使用，是在大玄王朝灭亡之后的下一个朝代才开始。
如今连大玄朝都还没建立，也就意味着，这个时期绝大多数人并不知道煤炭的正确使用方式。
这也正是此时期普遍使用青铜器的关键原因。
因为冶炼青铜器只需要一千两百度的温度，用木炭就能达到，但炼铁需要更高的温度，只有用煤炭才能实现。
所以，在没有掌握煤炭燃烧技术之前，铁器很难做成，哪怕是一些凑合着炼出来的生铁都是稀罕物件。
“什么用处？”萧启棣急忙问道。
“用作燃料，炼铁！”宁锦璃眼里光芒大亮。
接着她便解释了冶炼青铜和炼铁的关键区别。
萧启棣讶异道：“如此说来，宇国难道已经是在用煤炭炼铁了？”
“不不不，”宁锦璃继续解释，“宇国只是在木炭燃烧效率方面开发到了极致，勉强能达到烧煤的门槛，加上宇国蕴藏大量铁矿，所以才能让宇国的军队普遍用上生铁装备，再加上独一档的锻造技术，也能做出来一些精铁兵器，但想要进一步普及使用，还得用煤炭！”
“另外，煤炭和石油一样，也是将来非常重要的工业能源，除了炼铁，还有无数方面都能派上巨大用场。”
“河湾县这边既然盛产煤炭，那就千万别浪费了！”
听了这些，萧启棣心情无比激动。
这意味着，只要打下宇国得到大量铁矿，再结合这边的煤矿资源，将来大玄在金属冶炼方面必定能取得突破发展。
更何况，还有宁锦璃能传授两千多年后的先进技术以及工具帮助突破。
“来人，把御史大夫带过来。”萧启棣下令道。
不多时，穿着一身囚服，手上脚上也拴着青铜镣铐的薛大人踉踉跄跄进了屋子。
这才没几天，薛大人仿佛苍老了十几岁。
本就斑白的头发，如今变得一片灰白，脸颊和眼窝都凹进去了，跟骷髅差不多。
“罪臣……叩见君上……”薛大人双膝跪地。
“抬起头来，”萧启棣指了指旁边的箩筐，“你可认得这些？”
薛大人颤颤巍巍抬头，当看到那些煤精工艺品之际，一张脸布满了恐惧，急忙磕头道：“罪臣……认得，这都是前陇原郡守多年来，行贿罪臣的东西。罪臣……该死！”
“孤问你，”萧启棣沉声道，“以你御史大夫一职，所领俸禄，难道还不够你一家子开销？为何你母亲和夫人，还得织布卖钱补贴家用？”
薛大人低着头，没有马上回答，似乎在犹豫什么。
“君上问你话，你还不从实招来？”李鹞故意道，“是不是心里有鬼？”
薛大人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开口，“罪臣……自从担任御史大夫一职以来，都把大半俸禄用作周济穷苦百姓了……”
李鹞再问，“那你为何方才不说？”
薛大人回答，“罪臣知道自己所犯过错不可饶恕，已接受必死后果，罪臣……不希望让君上误以为……误以为罪臣还妄想用这种事情博得君上开恩，以求苟活……所以便犹豫了。”
萧启棣缓缓道：“那你再告诉孤，为何没有将陇原郡守送给你的这些东西变卖？虽不是什么极品宝贝，但他每年都有送，应当也抵得上你每一年能领到的俸禄了。”
薛大人暗暗咬紧后槽牙，语带悲愤道：“那些都是他给罪臣行贿的物件，都是……脏东西！罪臣实在不想用！”
“你怎么不扔了呢？”李鹞跟着问了句。
薛大人眼露苦笑，“说出来也许李大人和君上都不信……罪臣留着那些东西，是盼着有朝一日，当罪臣不用再受掣肘，无需再有顾忌的时候，将它们上交朝廷，作为陇原郡守行贿的证物……”
他虽然没明着说受到了怎样的掣肘有着怎样的顾忌。
但如今，萧启棣已然清楚，自己身后的萧氏贵族，便是压在薛大人身上的大山。
“君上，罪臣所言，若有半点虚假，就让罪臣……全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薛大人再次磕头道。
萧启棣心中颇为感慨，一个到死都求着别连累家人的人，现在敢拿家人发誓，自己又有什么好怀疑的？
“你还想做官吗？”萧启棣缓和了语气，问道。
薛大人一愣，“罪臣岂敢有这等妄想，罪臣……只愿以死谢罪！”
萧启棣笑了，“死很简单，谢罪可不容易，孤要让你用接下来的一生来谢罪，你可愿意？”
薛大人彻底懵了，缓缓抬头，一双眼睛里满是震惊之色。
李鹞开口道：“君上这是在给你活下去的机会，你还不谢恩么。”
“君上……罪臣……”薛大人结结巴巴道，“罪臣……谢过君上不杀之恩！”
萧启棣微微颔首，“河湾县县衙上下已被一锅端，缺一帮能管理的官员，孤决定贬你为河湾县令，你若治理不好，孤还是会叫你人头落地。”
“君上……”薛大人嘴巴发颤，老泪纵横，重重磕了好几个响头，“罪臣记住了！”
萧启棣对李鹞使了个眼色。
李鹞便匆匆离去，不一会儿领着三个人进来了。
“薛大人，你看看这是谁？”李鹞喊道。
薛大人急忙抬头，一双老眼瞪大发颤，“娘亲……夫人……儿子！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三人快步走到他面前，跪在地上与他抱头痛哭。
李鹞解释道：“这都是君上的安排，在今日提审你之前，君上便已想好如何处置你，便让下官把你的亲人一块儿带来了。薛大人，还望你以后不要辜负君上一番用心。”
这一下，薛大人彻底绷不住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你与家人好好叙叙旧，”萧启棣起身道，“孤就不打扰了，什么时候准备好了，就给孤上任县令一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做。”
“是！君上！”薛大人重重叩拜。
随后萧启棣和宁锦璃以及李鹞来到了县衙后院。
李鹞这次还带来了有关宇国那边的情报。
自从萧启棣让他接管青幽台并且要求职责改为探查列国消息之后，他就挑选了人手，秘密潜入了宇国。
到现在，已经大致掌握宇国征兵情况以及军队的动向。
并且还绘制出了一份宇国地图，边给萧启棣看，边加以说明。
宇国的领土面积是中原七大诸侯国当中最小的，除了京都王城，就只有三个郡，而每个郡也只下辖四个县。
其中的要塞，关卡城池，还有主要的驻军区域，都已在地图上标记。
“宇国现已集结约三十万大军，大概七日后会抵达大玄西屯关外，”李鹞指着几个位置说道，“这几处还在征募兵马，估计还能补充十万到十五万。这一次宇国是把老底都掏出来了。”
萧启棣淡淡道：“临仙城的大玄军也已筹备好，段武在河湾县的这几天里，应该快憋坏了，想必很希望率兵出征宇国大干一场。”
李鹞想起刚刚在县衙书房见到段武的时候，段武那满脸怨气的样子，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萧启棣略作思索，交代道：“李鹞，你和你的人继续留在河湾县，看管那几个萧氏贵族，现在还没到杀他们的时候，关押期间严禁任何人接触。”
“是，君上。”
李鹞随后告退。
宁锦璃拉着萧启棣的手说：“河湾县的百姓们被压榨了那么多年，是不是要补偿下他们？”
萧启棣柔声道：“这是自然。”
宁锦璃便提到了之前在河湾县令家里弄走的那些财物，反正都是县令从百姓们身上搜刮来的，就建议返还给百姓。
要知道，光是黄金就有四吨多，放到现代能卖三十个亿了。
萧启棣思索道：“根据这些天的调查来看，河湾县令的财产中约有四成是搜刮的当地百姓，三成是压榨过往的外地人以及参与人口贩卖而来，还有三成是私吞了朝廷下发的军用和民生拨款，若要全部原路返回，难度极大。”
宁锦璃不假思索，“那全都充入大玄国库？”
“不必，”萧启棣摇摇头，“从陇原郡守家中抄出来的财产，乃是河湾县令的数倍，往后我还会查抄堂姑母堂叔的私库，必然能充盈国库。”
宁锦璃噗嗤一笑，“你该不会是想给我吧？”
萧启棣正色道：“给你是最好的方法，与其费时费力将那些财物原路返回，不如你拿去用作工厂生产，然后再把产出来的东西送给百姓，比起银两而言，你那个世界能提供的各类物品对于百姓们更为有用，不仅可以改善他们的生活，还能帮助发展建设，这是花再多银两都买不来的。”
“噢，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宁锦璃戳了下萧启棣的脸，“行，那就这么办。”
现在已过中午，宁锦璃没有在这边久留，通过县衙内的时空之门回到了星瀚市，因为下午两点，她的石油加工厂就要正式开工了，届时要在厂子里办一个开工仪式。
临仙城那边的油矿已经可以初步稳定提供原油，目前产量还很低，但也可以投入生产。
与此同时，宁氏集团大楼顶层办公室内。
集团秘书把宁锦璃两小时后将给石油加工厂举办开工仪式的消息，汇报给了宁瑶。
宁瑶拿着化妆镜，边涂口红边问：“记者那边安排好了么？”
秘书表示已安排妥当，都会准时到场。
“好，我也该出发了。”宁瑶放下镜子，鲜红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这一次，宁锦璃非得进监狱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