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制马服可改好了?”
一旁的侍从用简单的西语回着:“裁缝,午前。”
今夜,凯尔萨将于王城马戏竞技场主持机械马竞赛决赛,除了赫斯珀利亚当地的名门望族,其他异乡的贵人也会参加,身为皇子的卞邪授命出席。
侍从给卞邪穿上无袖羊毛制长袍后,搭了件金线刺绣鹰兽的紫罗兰色披肩,随时候着一件保暖的貂毛皮草,方便他随时更换。四周布帘重新张开,屏风也被撤下,卞邪随意地应了一声,便朝着膳厅的方向走去。
海宫的地砖下燃着源火,卞邪并未穿鞋,戴着指环脚链的双足在行走时发出细碎的响声。听见昆问:“舞会的衣服呢?”
卞邪侧了下脸,没从昆的脸上观察出别的心思,略有些沮丧地回过头。
“一起。”那侍从翻阅了下手上的“戈拉提亚皇子日程册”再次回道。
随着涌入赫斯珀利亚的领主国商户越来越多,王城也开始愈发重视起来——今夜的假面慈善舞会便是大臣们给王的提案。
一直到机械马竞赛决赛前,长皇子戈拉提亚一如往常般规行矩止地完成语言课业与舞蹈练习,去布拉尼米尔宫与王储沃泰维一起旁听政务,期间不少大臣夸他稳重端庄,他也是莞尔一笑回复。
但实际上,在一旁观察长皇子的荣誉骑士却知道自家主子现在是极度心烦意乱的,只要一小点火,就能将他紧绷的神经引燃。
果不其然,昆再次前往码头基站后回到海宫时,负责为卞邪更衣梳妆的侍从前来通传,说戈拉提亚殿下失踪了。
夕阳漫入海岸线,赤橙色的云块布满天空,与远方持续不断地船鸣笼罩着整个东码头。蓄着狼尾辫的青年在引泊骑士的指挥下将游艇靠岸栓停,一系列检查过后,将抱在臂膀间的戗驳领西服外套披在肩上,落了岸。
东码头没有他想象中的大,只是东海岸港口的小小一部分,来往的船只并不频繁。他拒绝了同行好友递来的卷烟以消除晕船的不适感,他怕染上味道,扶着礼帽就朝码头外的沙滩漫步行去。
一位中年男人还唤了他一声,让他别走太远。
可能是因着赫斯珀利亚的蒸汽驱动的机械造物并不多,这里的空气清新度比家乡,甚至比称为小蒸汽王城的地方都要好得多。海风渐冷,他穿好西服外套后,将口袋里的银莲花袖扣取出戴上,视线瞥见了不远处,矗立在黄昏下的拱券式宫殿。
宫殿前落着几根粗壮的大理石立柱,立柱前有一个形态异常的大型喷泉池。他定睛一看,那喷泉池中央立着引水装置的是由各种不规则形状的齿轮复合而成的……女人?还是树?他还未瞧个明白,那环绕在周围的骑兵正好轮班,遮住了视野。
视线一转,却是在沙滩的海岸线上,见着一个被夕阳拉得长长的影子。
那人蜷缩在一件刺绣金边的白色兜帽长衫里,看不出面容,只露出一对戴着白金色指环脚链的脚丫。偶尔有海浪没过趾头,那人却依旧一动不动地看着远处发呆。
这儿的天气虽与自由领主国相似,秋冬季并不算寒冷,见不到雪花,但这么看着,还是觉着有些凉飕飕的。
忽而,海上掀起一阵阴凉的秋风。青年半眯着眼睛别过脸颊,一手抓住头顶即将被卷飞的礼帽。
晕染在他身上的橄榄花香混杂在腥咸的海风里,惹得空气都添上了几分春日的温和。
再次睁眼时,那位坐在海岸边的人已经消失了。
司黎艾揉了揉眼睛,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一只机械怀表瞧了眼时间,想着昆应该收到了自己的来信,尽快入王城见面才是首要的。谁知刚转身,只见那位裹着兜帽的人定定地立在了他的身后。
司黎艾穿着皮靴,比这人高了半个头的样子。他依旧看不清那人的眉目,只能瞧见那抹薄唇,以及一条隐约可见的,藏于喉下衣间的亮着微光的吊坠。他用仅学不多的赫斯珀利亚语礼貌地问他:“请问是有什么事吗?”
那人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后用赫斯珀利亚语回道:“你是哪里来的?”
青年的声音清冷却不显高傲,犹如平静的海面一般,既令人感到熟悉,又有些陌生。司黎艾没想太多,回道:“自由领主国。”
那人又问:“来做什么?”
司黎艾略感冒犯,本想回一句“关你什么事”,却又听说赫斯珀利亚民风淳朴,皆是热情好客之辈,心想这么问多半只是好奇。
他想了想,在脑海里寻了个令他满意的词汇告诉了对方,谁知对方听了那词后怔了一怔,双唇猛地嗡动了一下,发出的几个音节,那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
司黎艾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词,正想着解释时,予鑫在远处吼了一嗓子。
“阿黎,我们该走了!”
司黎艾朝远方大声“哦”了一声,微笑着跟对面说了声“拜拜”,扶着礼帽便打算转身离开了。
倏然,海风掀起那人宽大的兜帽,一双红宝石般的双眼顿时展露在夕阳下,只见赤色的光润在他的眼角,漫上了脸颊。他瞧着那被夕阳逐渐吞没的背影,右手下意识地落在那狂跳不止的心脏处。
远处,一位身穿胸甲的骑士御马疾驰而来。汹涌的马蹄声与马鸣声唤醒了他的神智,更令他因惊喜而僵持的双腿迫不及待地迈开,去追上那每日仅出没于梦境的影子。
予鑫眯着眼睛,发现不远处有人骑着马追着一位穿兜帽的人,而那穿着兜帽的人又在朝司黎艾狂奔而来,场景十分奇异。他对司黎艾喊道:“阿黎,身后!”
“什……!”
海风卷走了予鑫的声音,司黎艾顿住了脚步,发觉身后的踏沙声更为聒噪。然而,他还来不及转身,腰身就被一双有力而精壮的手环住了。
挣扎仅在一瞬,却因对方那一句话而放弃。
“你能不能……能不能再说一遍,我没听懂。”
卞邪贴在司黎艾宽厚而温暖的背部努力熨着呼吸,后知后觉冒出的汗水落在西服外套的布料上,散出大小不一的花瓣。他的耳似隔着那几层布料,透过皮肤与血液听见了对方逐渐加快的心跳,直至频率跟自己相合。
昆拉紧缰绳,在马上远远地看着在夕阳下拥抱的二人,不敢再上前。予鑫也被这场景吓得不敢乱动,只好乞求司景旭……不对,司黎艾那位心心念念的“夫人”不会冲过来发现这一幕。
司黎艾低下头,似感觉到那环在腰间的手又紧了些,惹得他本是平静的心变得紧张而躁动起来。
他明明是做好了准备的。
“puoi dirmi cosa significa ‘proposta’?”
那用赫斯珀利亚语说的话极其标准缓慢,闹得司黎艾无地自容。他深深地呼吸着,将那手握住后转过身来。
他本想先开口,却是收到了一个急迫的亲吻。
浓郁的思念化在口腔,连缠绕都显得苦涩无比。直至回应敲门,确认彼此的温度还属于自己,那一滴泪水滑入舌尖,才尝到甘甜。
一吻后,卞邪将自己深深埋进司黎艾的臂弯,去嗅他身上熟悉的橄榄花香。
司黎艾含着的泪被海风吹散,他将卞邪颈后的兜帽盖上,轻抚他的背:“殿下喜欢这款香水吗,小人晚些给你送来?”
卞邪擤了下鼻子,羞怒地砸了一下对方的后背:“……问你话呢!”
司黎艾失笑,双唇吻在卞邪的额发上。
“我想你,阿邪。”
那是他在西元传给卞邪的话,卞邪希望他亲口对自己说的话。
“还有,我备下了一份厚礼,想与殿下做个交易。”
“殿下可否求婚,让小人嫁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