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大病一场后,就有些精神失常了。
竟浑然把周围的人忘了个干净,连陆惜宁也不记得了,唯独还记得陆晚音!
“晚音!晚音!我的女儿,你在哪里?快把晚音给我找来,快啊,晚音!”
“娘!”陆从文满脸憔悴,都守了母亲几宿了,一直没合过眼。
此刻万般难过地握着母亲的手,低声道,“娘,晚音,晚音已经不在了……”
“你胡说!我的晚音好好的!她最乖巧懂事了,一直以来最孝顺我这个母亲!一定是你们把她藏起来了!快把我的晚音还回来!”国公夫人状若疯妇,撕扯着陆从文的衣袍,凄厉地大喊大叫。
国公爷站在一旁长吁短叹,见状忙让人再去请大夫来。
大夫一番望闻问切,走到隔间长叹口气道:“老夫人这个病怕是不好医治啊。”
“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医治好我母亲!”陆从文沉声道。
大夫:“这不是普通的病症,而是心病!俗话说得好,心病还须心药医,既然老夫人口口声声,让你们还她女儿,那就还她一个活生生的女儿,或许这样能让老夫人尽快恢复清醒。再不济,也比,比现在这样强啊。”
可问题是,陆晚音早就“死了”,让他们上哪儿找一个生龙活虎的陆晚音?
如果能找到,他们早就去找了!
这天上地下有且只有一个陆晚音!
陆长公子琢磨了片刻,沉声道:“不若这样,反正母亲现如今也认不得人,二弟你现在就去,找个丫鬟换上晚音从前的衣服,把人带到母亲面前。”
“此法可行吗,大哥!”
“不行也得行!”陆长公子咬了咬牙,“总不能看着母亲如此伤心难过!”
陆从文没了法子,只得依言下去办了。
待将人带到母亲面前时,国公夫人果然安静了几分,用诧异又狐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起了面前的女子,嘴里惊问:“这,这是……”
“母亲,她就是晚音啊,是您的宝贝女儿,陆晚音!”陆从文道,侧眸示意小丫鬟靠近。
小丫鬟打扮成了陆晚音未出阁时的模样,战战兢兢走了上前,一把被国公夫人抱在了怀里。
国公夫人痛哭流涕:“晚音!我的女儿啊,你总算回来了!你是娘的心头肉啊,晚音!”
小丫鬟吓得够呛,在国公夫人怀里抖个不停。
国公夫人哭成了泪人,握着小丫鬟细细的手腕,泪水跟决堤了一样,“你怎么这样瘦啊?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吃饭?你看你,娘一眼没看着,你就这样,来人,快来人!让小厨房做些大小姐喜欢吃的饭菜!晚音喜欢吃……晚音喜欢吃什么?”
国公夫人面露迷茫,她突然说不出晚音喜欢吃什么了!
她急急去抓小丫鬟的手,往胸口贴去,问道:“女儿,娘年纪大了,记不住了,你喜欢吃什么?娘立刻让小厨房准备!”
“奴,奴婢……啊,不!”在陆从文的眼神威慑之下,小丫鬟苍白着脸,赶紧改了口风,“女儿,女儿想吃,吃红烧狮子头……”
“好好好,那就让底下的人做十个八个红烧狮子头!”国公夫人亲亲热热地将人搂在怀里,见陆从文傻站着不动,还厉声呵斥,“快去啊!耽误了大小姐用饭,我饶不了你们!”
陆从文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对小丫鬟使了个眼色,这才退了出去。
同父兄报了个平安。
哪知父子三人还没来得及大松口气,房里就传来了摔东西的声音。
“你不是晚音!你不是她!你是假的,假的!”国公夫人摔了花瓶,疾言厉色地怒斥,“我的晚音到底在哪里?是不是你们把她藏起来了?故意不许她来见我?我要我的女儿,我要我的女儿啊!”
小丫鬟额头被花瓶砸烂了,鲜血直流,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国公府闹得沸反盈天的,昔日嫌弃厌恶陆晚音的人,恨不得立马将她从坟墓里刨出来。
若是这世间真有神明,被国公夫人折腾得半死不活的人,恨不得赶紧跑去跪拜,祈求陆晚音起死回生!
陆家上下鸡犬不宁。
等陆从文想起自己那个假妹妹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他换上了便衣常服,骑上了快马,在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快马加鞭赶去了尼姑庵。
随手抓了个尼姑打听,才知陆惜宁已经被剃发了,如今法号莫愁。
正被罚跪在静室里。
陆从文气愤不已,暂且没空料理这些尼姑们,急急忙忙赶去静室,隔着房门就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刚想推门而入,就听见陆惜宁在骂:“贱女人,陆晚音!死得好,死得太好了!”
“我诅咒你下辈子投胎当娼妓!”
字字句句都是辱骂和诅咒!
陆从文先是一愣,随即怒不可遏。
猛然一脚踹开了房门,就见一道灰扑扑的矮小身影,正跪坐在破旧的蒲团上。
陆惜宁愕然回头,就看见来人居然是她心心念念的二哥!
立马起身要往人怀里扑,可跪久了,腿脚麻了,才起身就又扑跪在地,膝盖磕到了冰冷的地砖,疼得她瞬间眼泪汪汪,软着声音唤了声“二哥”。
“谁是你二哥?我才没有你这样心思恶毒的妹妹!”陆从文冷冷道,“晚音死都死了,你还这样诅咒她,到底是什么居心?!”
居然都被二哥听见了?
陆惜宁惊慌失措起来,立马就摆出了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委委屈屈道:“二哥!宁儿只是心里不舒服,所以才骂了几句!你看宁儿现在都沦落成什么样子了?宁儿从前可是国公府堂堂千金,如今却被陆晚音害成了这样!她死了,她可怜,难道宁儿就不可怜了吗?”
陆从文怒斥:“住口!”
伸手指着陆惜宁的脸,寒声道:“你算什么国公府千金?不过就是个来历不明的野种!你和你那个死鬼母亲一样心思歹毒!百般迫害晚音!倘若不是因为你们母女,晚音本该锦衣玉食,受尽宠爱!”
“二哥!”陆惜宁慌了,满眼不敢置信地望向了自己叫了将近二十年的二哥!
“不许再叫我二哥!”陆从文冷冷一挥衣袖,背转过身,无情地道,“从今往后,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日夜诵经赎罪!”
语罢,转身就要离开。
陆惜宁急得忙扑过去,抱住了陆从文的腿,哭着仰头央求:“二哥,宁儿错了,宁儿再也不敢了!宁儿以后一定听话,不要把宁儿丢在这里不管啊,二哥,二哥!”
几声二哥喊的,陆从文的心又隐隐有些动摇了。
可只要一想到陆晚音红颜薄命,惨死在了冰冷的池水里。
而陆惜宁居然还在菩萨面前诅咒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一脚将人踹开之后,就大步流星离开了尼姑庵。
陆惜宁趴在地上哭了很久很久。
仅存的希望也因此破灭了,既然情郎和所谓的亲人们,各个都靠不住。
那她就只能替自己另寻出路了。
陆惜宁擦了擦眼泪,布满伤痕的手抚摸着自己还算完好的脸蛋,晓得自己如今只剩下一副姣好的皮囊了。
夜深人静。
陆惜宁挣扎着,打了一桶井水,将自己清洗干净之后,孤身一人来到了师太的房间,强忍着的恶心,慢慢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