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她相信，以烛道长的为人，此时必然在向此处赶来！
凭借本导演一人对上这只大黑鸟胜算还是太低了........
本导演绝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绝对不拿自己的生命和大好青春开玩笑！
不料，瞳才悄悄往后退了一点点距离，眼前这只由语幽筌变成的大黑鸟突然开始说话了！
“小冰......我的好孙女......你怎么在这里？”
嘶哑苍老的男声在这片空间内空灵地回荡，带着一种诡异的慈祥感。
瞳被吓得止住了脚步，
？？？喂喂喂！不要乱认亲戚好不好？谁是小冰？你老眼昏花了吧......
但瞳楞是没敢说话，生怕那大黑鸟龙骸被刺激到，然后不由分说、六亲不认地非要下来干死她.......
这样的事情她在很多龙域内已经见识过不少了。
只好心中盼望着烛道长赶紧赶来支援，不然真的要凶多吉少了！
实在不行......
闽墨幽也行......
矗立在原地，瞳和垂落着宽大而锋利双翼的语幽筌大黑鸟干瞪眼。
事实上，瞳自作多情了，语幽筌化作的龙骸并不是在跟她讲话，而是一路劈海断浪截流而来的闽墨幽和语冰一行人的靠近，被语幽筌察觉到了。
“跟朋友一起啊？男朋友吗？这小伙儿真俊啊......有老夫当年的风范。”
天哪！出现了！
是风范爷！
老年的风范哥！
“二.....二爷爷.....？是你吗？”
语冰看见不远处被黑色锁链倒吊在巨树下的大黑鸟，却发出了她二爷爷的声音......
不是说产生身体畸变吗？怎么连种族都变了......？
这大黑鸟是我二爷爷？？？
只顾着不敢置信，语冰也不计较什么“小伙真俊”之类的了。
由于闽墨幽一众和瞳几乎是从相反的两个方向行进，被吊着语幽筌的巨木挡住，瞳并不知道语冰和闽墨幽已经快要抵达这片龙域的中央区域了。
只是很疑惑，
小伙？真俊的小伙？
本导演身边也没小伙啊？
瞳在原地左顾右盼——难道是本导演的救星——烛道长来了吗？
在哪呢在哪呢？快来开boss了！
环顾了好一会儿，瞳都没有看见疑似烛的身影。
这又是将本导演认错，又是乱说什么小伙......
语大小姐的二爷爷老年痴呆啊？
当然，这是开玩笑的，瞳只当是语幽筌堕为龙骸后意识不清醒罢了。
“怎么？才几日不见，小冰就不认得二爷爷我了？”
大黑鸟对于语冰的发问似乎很疑惑，但很快又释然了，
“二爷爷要去玲珑阁找翛然师傅一起作画，你先和朋友玩，下次二爷爷再招待你吧......”
（注，所谓“画画”，其实是瞳导演先前在揭秘过程中找到的线索之一，是当年语幽筌和翛然密谋逃离时，怀揣着对自由的向往共同所作的一幅画，是语幽筌与翛然不多的相处记忆中很美好的一幕。）
与先前暮气沉沉的语调略有不同的是，语幽筌提到“玲珑阁”和“翛然”的时候，明显能从中听出一丝丝雀跃与生机的感觉。
“二爷爷，你在说什么？玲珑阁和翛然已经......”
莫名的，语冰已经相信了闽墨幽向她讲述的有关玲珑阁过往的一切......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二爷爷变成龙骸后意识不清，是被困在自己的回忆里了吗？
“嗯？小冰？你怎么还在？”
语幽筌似乎没有听清语冰欲言又止的话，语气中已经有了一点点那种“长这么大了怎么还不懂事呢”的不满，
“没有什么其它事情的话，小冰，你和你的朋友们就先回去吧！我和翛然还要赶快完成那幅画作呢！”
老头乐，只沉浸在他自己想要的记忆里。
语冰的记忆里，平时和蔼儒雅的二爷爷，是第一次用这种着急又带着一点责怪意思的语气跟她讲话。
怎么办......二爷爷好像傻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闽墨幽先前又说到的吧？龙胤堕化为龙翳还是那什么龙骸的时候，要恢复人形的条件是意识清醒来着？
如果一切真的跟闽墨幽说的那样......二爷爷现在一定很痛苦吧.....
但是！为了二爷爷能平安回到语家！
必须告诉二爷爷真相了！必须强硬地把二爷爷的意识唤醒啊！
“二爷爷！不要再沉沦于缅怀过去的悲痛了！玲珑阁.....早就不在了！翛然......也已经不在了！”
语冰快步往水域中心的陆地跑去，大声呼喊着，希望她的声音能被意识模糊的语幽筌听进去。
此时，几乎位于语幽筌侧下方的瞳也听到了语冰的呼喊，甚至隐隐约约地看见了她不顾一切跑来的身影........
布豪！
这是要状态没回、人没到齐、提前嘲讽，进入激怒版boss战的节奏！
这姑娘是个傻的吧？！
要不要看看她二爷爷现在是什么状态啊？还在刺激他？
要不要看看那个鬼东西的实力多恐怖啊？
而且！问题是！
本导演离这玩意儿最近啊啊啊！！
它要是发疯了，本导演第一个遭殃啊！
缺德啊！！！
瞳导演心中暗骂着，悄悄挪动脚步企图躲得远些.......
别等会儿溅自己一脸血。
“小冰.....你在说什么呢？！翛然不就在玲珑阁里等我嘛？”
语幽筌听到了语冰的呼喊，迷迷瞪瞪的，似乎陷入了某种很深很深的怀疑......
它不自觉地拍打这双翼，掀起猛烈的罡风，
瞳双手持枪杵在地上，尽可能压低自己的身体，也被吹得险些站不住脚。
同时，瞳身上带着的，先前为了能来到此处而解谜得到的一件件“线索”或者“罪状”，也被猛烈的狂风给一件件揭露了出来......
里面正有那幅语幽筌与翛然作过的画，正好就顺着狂风攀飞，糊在了双眼血红的大黑鸟脸上........
“这画......这画已经画完了？！？”
语幽筌顺理成章地睁开鸟眼，看到了糊在它脸上的那幅画，
“那....那我们的逃离计划呢？！实现了吗？！实现了吗？！？！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啊.....？”
语冰听见二爷爷似乎回忆起来了，心中暗喜！
果然！只要让二爷爷回忆起来，认清现实，二爷爷就能变回来了！
“二爷爷，逃离的那天，你失约了.....你被大爷爷拦下了。”
瞳听到语冰还在不断地刺激语幽筌，真的想要破口大骂！
可是她张开嘴，又被盘旋的飓风给灌满，唇舌和嘴皮子在狂风中乱舞，根本不听她的使唤：
“你....啊！呃呃....略略略略略.....”
混蛋啊！！
本导演也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啊！！！
最后吃了一肚子凉风，打了个饱嗝......
瞳默默闭嘴，盯着风沙而狠狠地凝视着企图唤醒语幽筌的语冰......
小姐！小姐！
你唤醒语幽筌的操作虽然很强势，但还是太费人了，有没有什么更安全的办法推荐一下？
比如等人齐了在开团啊！
不要一上来就跳脸啊！
不过她心中的呼喊语冰可听不见，等来的是语幽筌更加癫狂与混乱的自语：
“失约？我失约了？？我明明那么想要逃离语家！想要逃离.......我为什么想要逃离......？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呢.........”
人头大小的狰狞鸟眼突然瞥见散落一地或随风飞舞的一件件“罪证”、“线索”，黑潮般恶心粘稠的记忆铺天盖地地攀附上它小小的鸟脑......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语家繁荣的背后，是无数无辜者的血泪！”
“我......我....我身为家族的一员......享受着这些肮脏的财富.....我....无异于是他们的同谋！！我为我的血脉感到羞耻！！！”
“所以我要告发他们！我要告发语家！我要带着翛然逃离！”
化作大黑鸟的语幽筌痛苦地发出悲鸣，剧烈挣扎着，隐约将穿透他身体的铁索给挣断了些许，笼罩周围数里的风场也越发强烈！
吹得瞳几乎睁不开眼睛。
“可是我.....却....失约了......因为....语幽洺！！语幽洺！！！！啊啊啊语幽洺！！真是我的好大哥啊啊啊！！！”
“可是.....翛然呢？翛然呢？？翛然她....不.....不会的......她.....”
语幽筌几乎全都记起来了，唯独有关翛然最后下场的记忆，语幽筌无论如何也不肯去面对......
庞大的鸟身上浮动起浓郁的红黑色烟雾，无限逼近金阶的咒力在语幽筌的身上游走。
语冰一看——这难道是二爷爷要恢复人形的前兆吗？！这招果然有效！
只差最后一步了吧？只要把翛然的结局告诉二爷爷，二爷爷一定就能恢复清醒，然后变回原样了吧？？？
一定是这样的！
既然二爷爷不愿意面对.....那就只好由小冰来帮你一把了！
“二爷爷......当年语家为了消除罪证，点燃了玲珑阁。翛然小姐已经.....葬身火海了。”
快认清现实醒来吧！二爷爷！
语幽筌剧烈挣扎的鸟身一窒，
“翛然....死了.....？还有那些乐师.....也....？”
“对......我想起来了.....是我.....是我连累了所有人.....！都怪我！都怪我啊！！”
接着，庞大的鸟身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好像体内有什么东西正要爆发......
此时的语冰眼中兴奋迭起，颇像一个用邪恶仪式召唤邪神的邪教头领。
是了，是了！二爷爷全都记起来了吧？下一秒就该变回来了吧？
是我，语氏的当代家主，英勇无畏地闯入了龙域，用自己的声音唤醒并拯救了了处于生死危机的语氏族老！
不愧是我。
不过语幽筌下一句话却让志得意满的小冰都傻眼了。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翛然——！翛然她——没有死！！翛然她才没有死！！！她就在这里！！！就在我身边！！”
语幽筌的鸟身用尽全力挣扎，被锁链从体内抽出的疼痛给折腾得嗷嗷叫，却也不肯停息！
穿透语幽筌身体的锁链很快被一条又一条挣开！
三条........
两条......
一条.......
“咔。”
“呖————————！！！”
“谁也别想！！再把她——从我的世界里！夺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语冰：？.......这真是我二爷爷？他？平时也不这样啊？
语幽筌挣脱了束缚它的全部锁链，像是一颗陨石一般从高空坠下！
原本游走附着在他身体上的邪恶咒力不受控制地涌入它的体内，让它的双爪变得锋利，浑身长出猩红的尖刺，身腹剧烈膨大，羽翼越发丰满......
鸟嘴张合，哀声摄人心魄，叫人胆寒。
它硕大的神躯至少有几十米宽，不知道多少吨重......
然而，此时，被强风吹得睁不开双眼的瞳，短短几分钟为了支撑自己的身体不被吹飞，几乎耗尽了自己大半的体力。
诶？
瞳疑惑。
风止住了？
好安静。
天变黑了.....？
语冰又说什么了吗？boss战已经开始了？
由于刚刚风力进一步加大，几乎处在暴风中心承受着最猛烈“照顾”的瞳，后面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根本听不清一人一鸟的对话。
没想到语大小姐还有两下子....？
一念闪过，瞳如释重负地抬头看天——这下龙域给崩溃了吧？本导演的委托也该.......？
什么东西？！
庞大的黑影势不可挡地从空中坠落！
其落点的下方，空间、气压、重力......被它周身盘聚的那种充满怨念的咒力给压迫得凝固而沉重。
瞳正在其落点下方某处。
悬殊的实力差距让瞳甚至无法反抗周围粘稠得犹如胶水般的空气！
好像一座泰山压在肩头，浑身沉重得就像蛙跳了三天三夜一样，比灌了铅还灌了铅！无法挪动脚步哪怕一点！
要死要死要死要死！！！
难道本导演今天就要阴沟里翻船了吗？！
不要啊！本导演还这么年轻.....
快动！快给我动起来啊！
死腿！快给我动起来！下次我不骂你了！
死腿：动不了.....动不了一点.....
呜哇啊啊啊啊......本导演还没拍摄出火爆全九龙的电影.......还没找到至高龙咒......而且一直没什么时间跟朋友们去好好玩一玩......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当时委屈委屈自己的自尊心.....跟在闽墨幽身边享受几天有钱人的生活呢.......本导演一辈子都没当过人上人......真的很不甘心啊......
“导演！！！小心！！！快躲开——！！！”
此时的烛道长筋疲力竭、耗尽了龙咒之力，好不容易来到了水域中央，没想到刚刚登陆，看到的第一眼居然是瞳导演的死期。
可是，为了度过那片咒怨水域，烛道长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小道就要这样无力地看着下山后第一个朋友死在自己眼前吗？！
都怪我没保护好她......要是小道在路上少休息一会儿，早点找到瞳导演，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要不是小道学艺不精......要是小道再强一点.....要是小道平日里再少休息两个时辰、多修炼两个时辰.......是不是......
烛道长复杂、自责又绝望的眼神，得到了瞳导演一白眼的回应，
瞳：本导演要是能动就好了........
不过她也看出了烛道长的状态很差，没办法来救她.......
没办法，她也不能怪烛道长。
说到底，是因为闽墨幽的原因，她迟疑了一步，没能跟烛道长回合.....
记忆的最后，瞳的脑海里又开始回顾起来这辈子的所有记忆.......
诶？好熟悉？就像不久前回忆过一样。
直到记忆定格在与闽墨幽相处的时光那段，坠落的巨鸟和她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不到一米，巨鸟身边重压的暴虐气场让她连呼吸都做不到、眼皮也睁不开......
到此为止了。
‘闽墨幽，我恨你。’
带着浓浓的不甘与不屈，瞳的眼皮在强大压力的压迫下颤抖着闭合......
再见，世界。
“轰——！！！”
巨鸟坠地，掀起百丈尘沙，连龙域内无数咒力搭建的平台都随着这次坠落变得塌陷、碎裂。
不出意外的话，瞳区区凡人之躯是死定了。
但还是出意外了。
远远的语冰只感觉身边什么东西嗖的一下掠过，
她分明地看见巨鸟坠地前被什么东西给硌了一下，楞是在空中又翻滚了小半圈才坠下。
回头一看，原本应该在她身后的闽墨幽已经消失不见。
.......
嗯？不痛？
瞳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先前在强大咒力笼罩下被剥离的五感逐渐回归。
熟悉的气味......
温暖的触感........
眼前的这个人——
“女人，你真是够差劲的啊。”
“当初拒绝我的那番气势不是很强么？怎么面对一只大鸟，你连躲都做不到？”
紧接着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这种语气.....也只能是他了吧？！
“呵呵，谁允许你在死前看的最后一眼却不是我？”
双眼睁开，模糊的视线逐渐校准，眼前是那个她化成灰都不会忘记的人！
“而且，没有我的允许——你想死也不行！”
是他——闽！墨！幽！
原本几乎已经沉寂的心脏，也在这一刻，渐渐复苏，重新开始跳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