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的语气带上了几分嘲弄，随手指向桌上的一尊金色坐像，轻飘飘地问道：
“既然郭老师见多识广，那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说这尊【三世章嘉呼图克图若必多吉像】是臆造的？”
“……什么像？”
“三世章嘉呼图克图若必多吉像。康熙五十九年，他被确立为藏传佛教的重要领袖之一，同时也是乾隆时期的大国师。”
“这样一位赫赫有名的历史人物，你竟然说他的造像是后人胡编乱造的？”
罗杰目光一转，落在客户经理身上，似笑非笑地说道：
“经理，你们请来的专家，不会连藏传佛教的文物都不懂吧？”
客户经理顿时有些尴尬，忍不住求助地看向郭五经。
他只是负责客户接待，哪懂得这些深奥的文物知识？就连罗杰刚刚念出来的佛像名字，他都没记住，更别说参与讨论了。
“你……你这话有什么证据？”郭五经有些强撑着开口，语气却不自觉地缓了几分。
实际上，他已经有六成相信罗杰的说法了。
剩下的四成，是因为这尊佛像的开脸风格偏大，带着明代佛像的影子，而整体工艺又明显是清中期的手法，这种风格上的矛盾让他一直存疑。
至于那个什么“三世章嘉”，是不是那回事……他并不觉得重要。
“证据？”罗杰笑了，“直接给故宫研究藏传佛像的专家打个电话，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如果郭老师不巧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我可以帮你拨这个电话。”
他笑容温和，看上去人畜无害，但局势已经悄然逆转。
此刻，郭五经的思维已经被罗杰牵着走，整个人下意识地跟着他的节奏思考问题。
“你认识故宫的专家？骗谁呢？”郭五经冷哼一声，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谁知道是不是你提前找好的托儿？”
“我又不认识你说的那些专家，别跟我玩这一套。”
“咱们还是就事论事，就聊这批佛像。”
“行啊，就聊佛像。”
罗杰心里一乐，这正合他意。
他已经大致摸清了郭五经的底——确实懂点儿佛像，但对藏传佛教的相关造像并不精通。
稍微冷门一点的，他连名字都说不出来。
“那咱们就看看这个，第145号佛像。”
罗杰随手翻开文件，指着其中一尊造像：“你说它是现代工艺品？”
“没错。”郭五经底气十足，“这个你可骗不了我。”
“虽然我对国内的情况不太熟，但你们不会连香江今天为什么会是这样，都给忘了吧？”
“……你指的是？”
罗杰愣了一下，一时没跟上他的思路。
郭五经冷笑一声，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别装了，你连刚才那个冷门佛像都认识，会不认识这个？”
他走上前，在佛像的眼部画了两个圈，然后后退一步，双手抱胸，嘴角带着得意。
“想象一下，他戴上黑框眼镜的样子……这下，看出来了吧？”
“……”
罗杰怔了两秒，随即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旁的黎紫也抬手掩嘴，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好家伙，这位郭老师，您的脑洞还能再开大点吗？
接下来该不会要吟诗一首吧？
黎紫憋着笑，故作严肃地说道：“你说的那位，如果真做成工艺品出售，就算你们敢卖，我们也不敢往海关申报啊！”
“是吗？”
“千真万确。”罗杰摇了摇头，语气无奈地看着郭五经，“这位，其实是公元10世纪的藏传佛教僧人兼译师，名叫铜卓弥·释迦益。”
“你要是不信，我可以直接搜给你看。这位可不是无名小卒，在藏传佛教的历史上，他的地位相当重要。”
“相传当年，他带着黄金前往印度，以此换回了大量佛经。”
郭五经一听，忍不住冷笑：“你逗我呢？当我没看过《西游记》？取经的不是唐僧吗？”
他一边说，一边不屑地拱了拱鼻子，眼底还带着几分嘲弄。
然而，当他瞥见罗杰手机上的搜索结果，再对比了一眼佛像的开脸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不是，哥们儿你谁啊？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纯路人啊。”罗杰笑得云淡风轻，“只是路过帮个忙，看看我朋友的藏品，为什么会被你们淘汰。”
这话听着仿佛是信手拈来，可在场的其他人又不是傻子。
看着黎紫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紧紧盯着罗杰的侧脸，他们还能不明白吗？
——替自己女人出头？
行吧，这理由让人信服，喷不了。
郭五经沉吟片刻，最终叹了口气，语气稍显尴尬：“小兄弟，你确实比我懂得多，不过——”
他一顿，语气一转：“但如果连我都不知道的东西，放到市场上也未必有人认识吧？既然是冷门中的冷门，那参加这次拍卖会的意义何在？”
“流拍了，那可就浪费你们的钱，也浪费我们拍卖会的资源啊！”
“哦？”罗杰微微眯起眼，嘴角浮现出一丝轻蔑的笑意。
这老家伙，看似认输，实则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嘴硬而已。
一句话，没救了。
“原来市场的存在与否，竟然取决于郭老师您知不知道？”罗杰故作恍然大悟，轻叹道，“是我草率了。”
“那不知郭老师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人，叫文嘉？文是文章的‘文’，嘉是嘉奖的‘嘉’。”
“嗯？你这是什么意思？”
郭五经不愧是老江湖，立刻警觉起来。
——这个“文嘉”肯定大有来头。
但……他是真没听说过！
“这位先生，我们讨论的可是佛像！”他立刻岔开话题，想把罗杰的攻势扼杀在摇篮里，“我的意见是——”
然而，罗杰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直接打断道：
“文嘉，字休承，号文水，乃明代‘吴中四才子’之一文徵明之子。2019年的拍卖会上，他的画作曾以2012万的价格成交。”
“您连他都不认识，还谈什么文物鉴定？”
郭五经脸色涨红，咬牙反驳：“我……我是看金属造像的，不知道冷门画家很正常！”
“行。”罗杰不紧不慢地翻开目录，随手指向其中一件：“那你告诉我，这113号是什么佛像？”
“这是……这是……”
郭五经嘴唇微张，眼神闪烁，却半天吐不出个完整的答案。
他是真不知道，又不敢乱说，生怕被打脸。
罗杰见状，毫不留情地说道：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教你。这是索南伦珠像。”
他顿了一下，又翻到另一页：“那这个呢，第177号佛像，又是什么？”
郭五经一阵沉默，脸色难看得要命。
“这都说不出来？”罗杰叹了口气，语气带着点惋惜，“这是释迦牟尼像，但它是东北印度帕拉王朝时期的古物。”
他随手指向另一尊：“这件呢？算了，问你也是白问，直接告诉你吧——这是那洛巴大成尊者像，噶举派的重要密教上师。”
“……”
罗杰，火力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