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维卿和一名跑进来的太监撞上了。
顾维卿没死成，那名太监反倒差点去了半条命。
天知道他就是进来报信的啊，怎么就遭了这样的无妄之灾？
“顾大人跑这般急，难道是知道燕千户跪在大殿前负荆请罪？”
那太监惨白着脸坐地上揉肚子，说话都倒吸凉气，“那也不用这般着急，唉哟，快撞死咱家了……”
整个大殿为之一静。
顾维卿发懵，“你说什么，燕叙负荆请罪？”
这小子又在搞什么鬼？
“可不，燕千户光着背，背着荆条过来的，说是其父治家不严，愿代父受罪。”说话间，那太监已经爬起来，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了台的老皇帝躬身。
“好小子啊！”
老皇帝叹了一声，眼睛都亮了，他就说这小子是把快刀。
瞧瞧，这做事都慰贴到他心里了。
“谁说这小子不孝顺，这不是挺孝顺的吗？这都代父请罪来了，家国天下都照顾到了。”
众臣一噎，脸色顿时像咽了苍蝇一样难受。
顾维卿觉得天都塌了，他明白了，他都明白了，这小子给他呈报那些案宗，是算计他呢！
这小子一定已经想到今日了。
为免后期麻烦，干脆就一次性集中在一块儿，所以利用了他，他这是被当枪使了！
“陛下，此子狡猾至极！”
顾维卿痛心疾首，更觉得燕叙不是个好人了。
老皇帝却拍拍他的肩膀，“老顾，先去看看，咱觉得这小子不错，是真不错。”
“陛下！”
顾维卿绝望了，一咬牙，干脆给燕家全抖落出来。
“这燕家可是还养着私兵呢！”
对不住了老燕，知道你养着燕家军的残部，但是你儿子不行，孙子也不行，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大铭的江山被祸害。
“什么？”老皇帝皱眉，神色沉下来。
在他眼皮子下玩些小花样可以，只要你忠君爱国，那都可以原谅。
可是……老皇帝眯眼，记起老燕候曾有一支骑兵，那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马上功夫的佼佼者。
以一敌十啊。
老燕候就是靠着这支骑兵，一日连下三城，百战不败。
可以说，老燕候常胜将军的名头几乎是这支骑兵堆出来的，他当初可眼红了，日日想着怎么和老燕候掏出训骑兵的办法。
可惜后来，和撒乞儿一战，老燕候为了能覆灭金乌人大半精锐，那支骑兵几乎消耗殆尽。
自此，燕家军再不复从前的威名。
老皇帝每每想起来都很惋惜，可经顾维卿这么一提醒，老皇帝便记起来，当初那支骑兵确实是一夜之间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他再问，老燕候都是支支吾吾转移话题，他从前一直以为老燕候是因为伤心自己的兵。
现下一想……
老皇帝负手，领头出去。
见状，顾维卿心下一松，叹了口气，他对不起老燕，但是……一家哭总好过百姓哭。
他是真觉得燕叙这小子上位了不是件好事。
承明殿前。
一抹身影匍匐在地，光裸的脊背上负着荆条，掩着那些明显或不明显的刀疤。
那都是执行任务时留下的痕迹。
还添了不少新伤，那是荆条刮出来的。
这小子为了自家也是操碎心了。
顾维卿同老皇帝皆是心软一瞬，同龄的后辈中，这是个极上进的孩子，顾维卿忍不住想到自己那大孙子顾瑾。
媳妇不娶，还文不成武不就……
天天净捣鼓那些破木头，不然就是拈花惹草！
老皇帝更扎心，老燕候虽然俩儿子不行，但是孙子行啊，还活蹦乱跳的。
他孙子……算了，病歪歪的，儿子……算了，也是病歪歪的。
老皇帝心里冒苦水，看燕叙自然也不怎么顺眼了。
“怎么请罪来了，你可是才给朕抓了金乌小王子呢！这可是大功！”
燕叙抬起头看了君臣一眼，复又郑重叩头。
“臣不敢居功，臣食天家俸禄，自然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也明白有罪当罚，燕家分支燕坤一房悖逆人伦，勾结外贼，该当死罪，臣父昏聩无能，以致臣母助纣为虐，臣深知其罪，然臣父母养育臣将二十载，臣不敢违逆陛下降罪，只求能代父母受过，望陛下成全。”
老皇帝咂咂嘴，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小子，心底情绪复杂。
这小子是真的会说话，会做事。
他也算咂摸出意思了，合着今日的事都是这小子算好的。
真是……啧，老皇帝龙袍一撩，坐在台阶上，身后一众老臣倒吸一口凉气。
干嘛呀这是！
这小子这么牛，藏私兵陛下都不介意？
只有顾维卿跟着坐下了，他倒要看看，这小子还能再出什么幺蛾子。
“小子，抬起头。”
老皇帝叫了一声，燕叙抬起上半身，垂眸。
“咱听说你爷爷，还藏着一支私兵呐。”
老皇帝盯着燕叙的眼睛，“是不是真的？”
闻言，燕叙瞬间看向顾维卿，顾维卿咳了一声，望向别处，他也是为了大铭的百姓。
他日后可以补偿这小子，这小子这么聪明，锦衣卫这条路不适合他。
燕叙抿唇，看了眼老皇帝，没说话，再度叩头，“臣罪该万死。”
便再无一句辩解。
“嘿！”
老皇帝一拍大腿，瞪眼，“养了就是养了，没养就是没养，大不了就是砍头的罪，到时候朕让人砍得爽快点，让你全家少受点罪。”
“臣，无法辩白，请陛下降罪。”
老皇帝这下是真火大了，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没有就是没有，顾维卿这老王八蛋说那句话的时候是有点心虚在脸上的。
若真有，大大方方承认，他又不会真杀燕家全家。
再说当年即便那一战有多惨烈，他是知道的，即便有私兵，能有几个。
大铭的军火器械是明令禁止向民间出售的，民间打把菜刀都要记录在案，若是真养大批私兵，他还能察觉不到？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这一副任打任罚的死样子是哪出？
老皇帝想一脚踹上去吧，那脊背上的伤又刺眼极了，仿佛在说他这个人忘恩负义。
老燕候身上的伤他也看过。
比这个还多，比这个还深，一变天就痛得睡不着，以致才五十出头，那老小子就死了。
老皇帝顿时又气又恨，“锦衣卫！”
身旁顿时出现几个身影。
“老子革你的职，滚回燕家去，在这件事老子没查清楚前，禁足府中。”老皇帝指着燕叙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