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十一的快递站,排队的人潮如同涌动的海流,长长的队伍直排到校门口。
白折站在队伍的最末端,脚下的旧球鞋被地上的积水吞噬,鞋底发出咕吱咕吱的响声,每一步都带着几许疲倦与旧日的回忆。
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冷得刺骨,浸湿了鞋面也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每个人都沉默着,眼中满是从容与焦虑交织的疲态,大家似乎都在等待某个特殊的契机,或是那份期盼已久的包裹。
白折望着面前的箱子渐渐堆积,心底的无奈与不安也随着这些快递的到来在心中沉淀。
当他的包裹终于从窗口被递到手中,他拆开塑料包装,里面是一本旧得发黄的《诊断学》习题集。
封面有些磨损,扉页上用黄色荧光笔写着一句话:“祝学妹上岸”,字迹有些歪斜,显得急切却又满含期许。
白折随手翻开第一页,看到上面划重点的黄色荧光笔痕迹,已经因时间的流逝而褪色成淡黄色,像是某种不再鲜明的记忆。
书页之间弥漫着陈旧的气息,仿佛这本书曾被某个人捧在手中,在焦虑与期待中反复翻阅过。
随着他翻动书页,某些线条上微弱的光线依旧能隐约透出。
回程的路上,天色愈发昏暗,路灯突然熄灭,一片黑暗瞬间笼罩了街道。
白折并未惊慌,他轻轻摸着书上那些已然褪色的荧光标记,指尖沿着纸上的凹凸感走过。
即使周围一片漆黑,他依然能依靠这些微弱的感知走完全程,就像过去无数次在孤独中摸索前行。
几年后。
在地铁闸机吞下第18张单程票时,白折终于学会了用背包卡位挤进车厢。
每次卡位时,他都能精准地用背包顶住即将关上的闸门,借此空隙迅速挤进拥挤的车厢。
西装下摆如常在列车猛烈的摇晃中不经意地擦过扶手的胶垫,粘着那股熟悉的、略带香甜的护手霜味——
上一位乘客遗留下来的温柔痕迹。
车厢里人潮涌动,空气中混杂着汗水、咖啡和电车的气味,白折站得僵硬,脚尖几乎没有离地,努力保持着平衡,却不觉得特别不适。
手机的屏幕亮了,带着几分突兀和突发的提醒。
白折低下头,看到备忘录跳出的生日提醒——房东太太的猫,今天三岁了。
这个信息几乎没有让他产生过多的情感波动,然而却带着一种微妙的无奈,他淡淡地笑了一下,随即把这条提醒抛到脑后。
他抬头望向窗外,夜色笼罩着城市,霓虹灯闪烁,车窗上反射出自己略显疲惫的面庞。
地铁在轨道上穿行,光影交错,时间好像也在这匆忙的流动中变得模糊。
到站后,白折拐进了便利店,脑海里突然浮现起房东太太微笑的脸庞和她那只胖乎乎的橘猫。猫的毛发柔软,黄色的大眼睛总是带着几分无辜与温顺。
白折挑选了一个罐头,瓶身上画着猫咪蹭着鱼骨的图案,看起来温馨而平凡,像是城市中无数个小小的日常片段。
他把罐头放到收银台,收银员熟练地扫描商品,机械地打出价格。他
从钱包里掏出零钱,付账时顺手接过那张印着简洁数字的收银条。
那张收银条在他的手中微微发烫,他将收银条对折,捏成一个小小的纸鹤,塞进快递柜的缝隙。
————
抽奖箱里静静躺着的阳光普照奖散发出淡淡的塑料味,旁人看不见的,它所蕴藏的真正“价值”,早已被行政部深知。
那是批发来的充电宝,背壳上刻着董事长的金句——
食人树,暗黑心理学,社交的手腕,人性的秘密。
白折拿起一个充电宝,指尖划过那冰冷的表面,心中不由得浮现出一阵莫名的厌倦。
他将它重新放回箱里,目光转向旁边桌上的红包。
他轻轻推开洗手间隔间的门,把红包拆开,三张纸币滑出,正好堆成一层,覆盖住了他本月的水电费。
回到宴会厅时,热烈的气氛扑面而来,市场总监此刻正站在台上,拿着话筒在激情四溢地嘶吼《追梦赤子心》。
他的音调高亢激昂,充满了所谓“企业家精神”的热血沸腾,仿佛所有人都在歌唱,挥洒着年轻的梦想与希望。
白折站在人群中,机械地鼓掌,声音被人群的呐喊淹没。
那种几乎没有任何意义的鼓掌,不带一丝情感,就像是一种融入集体的方式,仿佛不鼓掌就显得格格不入。
场面的热度在继续蔓延,空气中的热浪夹杂着人群的笑声与欢呼声,融化了他曾在餐盘里用黄油做的雕花。
那些黄油雕花在宴会开始前,他借着无聊的时光,用刀轻轻雕刻成各种形状,心不在焉地创造出一些看似精致的东西。
每一片黄油、每一刀雕刻,都象征着他试图逃避的无意义,直到它们最终随着宴会气氛的加热,融化成了无物的空气。
晚上回家,双十一抢购的午休床散发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酸味,像是刚刚从生产线上出来的EVA海绵,带着一股刺鼻的廉价气息。
白折躺下,微微闭上眼睛,那种味道渐渐弥漫开来,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气息,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旁边邻居家传来的螺蛳粉香气,浓烈而呛人,让他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铁皮的文件柜和他自己的倒影映在微弱的光线下,那个身影看起来有些扭曲变形,像极了病理切片上的畸变细胞。
那道虚无的影像变幻着,似乎在提醒他,时间在无形中腐蚀着他的一切。
他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冰冷的手指触碰到皮肤,带来一丝清冷的刺痛。
他轻轻叹了口气,仿佛透过这个镜像,看到自己的未来也早已变得模糊不清。
桌面上的出租车票按日期整齐排列成蜈蚣状,每一张票都是一天的痕迹,仿佛一条条生命的轨迹在纸上蜿蜒。
票上的胶水印像是未愈的手术疤,模糊的边缘带着曾经的痛楚和不甘。
每一次出差,都是对身体的一次消耗,但却总是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循环。
他看了看那些票,指尖在上面停顿了片刻,突然想起财务部退回来的第三版差旅单,记得铅笔圈出的那句“餐饮费超标5元”,这一点点多出的费用,让他感到一丝莫名的压迫。
中午的十分钟,他站在自动贩卖机前徘徊。
眼前的零食一排排地闪烁着诱人的包装,但他总是犹豫不决。
十七种口味,六种包装,三种品牌,他的眼神在每一排货架间游移不定。
最后,他定下心,选了那包临期三天的苏打饼干。
包装袋的褶皱刚好巧妙地藏住了过期日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