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当他踏入九重天,有了和当初父母一般的实力以后,他终于能理解父母当时面对的,究竟是何等可怖的对手。
他自问即使是现在的他,就算用上了修罗之力,也无法在这么多位长老的联手追杀中……活下来。
……他的父母,是如何带着他一次次逃离附骨之疽般的追杀?
他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们能一次次逃出那些天罗地网的封锁,并非全是因为他的父母本身实力强大的缘故,更是因为在背后,有人在暗中帮助他们一次次逃离楚国和明族的联手追杀。——除了母亲的那位挚友萧公主,甚至连月冥的父母也……
……当时魔界战斗力排位第二的傅王、第五的东方王,不惜对抗皇域和楚国,也要偷偷帮助他们。
若非如此,他们一家三口,只怕会更快被逼上绝路。
他原以为,那些所谓的“王族”,都是残忍狠辣、自私无情之辈,为了所谓的血脉纯正,连自己的亲人也能下狠心杀掉,更别说会有什么感情,可是……
月冥,还有月冥的父母……
原来他和月冥的缘分,竟然在他以为的开始之前就已经开始。
……长大以后,他曾无数次回忆起那段噩梦般的对话,那是最后在断崖边上、是他这一生,永远过不去的噩梦——
“云云,哥哥知道你还是恨当初之事,哥哥也知道错了。就算你背叛了哥哥,哥哥也还是愿意原谅你。但是,混淆我楚国王室血脉的杂种绝对不能活在这个世上——!云云,把这个杂种杀了,过去种种一切我既往不咎,跟我回楚国,以后你还是楚国王后,还是楚国公主!”
“不错,王后想必也是一时糊涂,吾皇出来前已告知老臣,只要王后杀了这个杂种,保住王室血脉纯正,吾皇向来宽宏大量,王后自可回到楚国,继续作为高贵的楚王后,王后天赋超群,又何必……”
“云公主,请您三思啊!臣是公主旧部,又自小看着公主长大,臣实在不愿对公主出手,公主,求您回楚国吧!把他杀了,把他杀了,公主就可以像以前一样回到楚国——”
“兄长大人,修儿是我的孩子,我宁愿死,也绝对不会杀了自己的孩儿!兄长大人不必再多言,楚停云就是死,也要死在夫君和修儿身边!”
“夫君?!楚停云,你的夫君是我!”双目猩红的男人怒吼咆哮,突然又软下来哀求,“云云,你跟哥哥回去好不好?启儿还在王宫等你,启儿一直在等你!云云,启儿也是你的孩子啊!难道,你忍心就这样残忍地抛下启儿吗?云云,我是有错,可是启儿何错之有啊?启儿一直偏执地认为你会离开是因为我,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给过我一次好脸色!云云,启儿这么爱你,你忍心吗?”
“是啊,王后!启太子每天都坐在飞云宫门口等着您归来,太子拼命修炼,每天都问臣何时才能去仙域接您回国啊!王后!”
听到“启儿”,他看到娘亲脸上出现了不忍和痛苦,但娘亲侧头看了看他,最终还是咬咬牙:“是我对不起启儿,欠启儿的,只能来世再还。但是,我一定要保护修儿。抱歉,兄长大人!”
低低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修儿,记得娘亲教你的……修儿,记得娘亲的话,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云儿,是生是死,我们都在一起。”爹爹执起了娘亲的手,两人对视一眼,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修儿,快走!”
……最后留在他眼里的,是漫天飞舞的血雾。
他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没有他的存在,爹娘……是不是都不会死。
禁忌的半魔,玷污了王室的血脉,是魔界王族最大的丑闻。
如果没有他……如果没有他……
眼中茫然褪去,再次浮现出强烈的自毁之意,黑气缠绕在瞳孔中,修冥喃喃自语:“如果没有我……如果我没有出生……爹……娘……”
知道他回忆起过去,心神大乱,修罗诅咒趁虚而入控制了他的心神,引导他自毁。东方九容提高了声音,用力摇着他的肩膀,尖声道:“修冥!别忘了你娘临死前是怎么交代你的!他们不惜用自己的生命献祭也要换你一条生路,你要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娘……临死前……”修冥痛苦地抱住头蹲在地上,眸里满是痛苦狂乱之色,声音嘶哑:“活下去……娘让我……一定要活下去!可是……我还有什么面目活在世上?楚万盛已死,我赢不了明昭,我一辈子……都无法……为爹娘……亲手……报仇!”
“云修!云修!”骤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清冷的幽香盈满修冥鼻尖,那是独属于她身上特有的幽香。
云修。
他的真名,是一个绝对不能在外提起的、禁忌的名字。
无人得知他的真名。除了爹娘,还有……
这是他们共同的秘密,他的真名,她的真名,是让他们能在六百年波谲云诡中始终信任对方不会背叛的根本原因。——那是对方的命门,是决计不能泄露的秘密。一旦背叛对方,自己也会面临灭顶之灾。
……她的怀抱好温暖,好温暖,让他忍不住沉迷其间——
就像当年,娘亲的怀抱。
狂乱的猩红褪去,鹰隼似的星眸恢复了清明,埋首在那个温暖的怀抱里,下意识地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贪婪的想从这个怀抱里汲取更多的温暖。耳畔是她轻轻的呼唤:“云修,别怕。”
在过去数百年的匆匆岁月里,每当他行将崩溃、或是修罗诅咒爆发失去理智之时,她就会这样抱着他,在他耳边轻轻唤着他的真名,这是能让他最快恢复理智的方式。
“月冥……我不能没有你……月冥……”
察觉到那道温暖突然一僵,他不管不顾地环得更紧,“月冥……”
突然,下方传来一阵剧烈骚动。东方九容仿佛找到了一根亟待的救命稻草,连忙挣脱开他缠绕在腰间的手臂,急急站了起来,把头转到一边,有些不自然:“修冥,下面好像发生什么事了……我们下去看看。”
半天未等到回应,她抿了抿唇,察觉到身后传来的危险气息,她没敢转头,轻轻一跃跳到了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