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完以后,她又转回头眺望远方,圣教总部位于山谷中,远方,是连绵不断的山脉。
闭上眼睛,站在高台边缘,对着空气伸展开双臂,如振翼高飞的飞鸟,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呼呼风声:“好像……登上王位以后,这是第一次再至圣典。还真是……有些怀念。回到魔界之后,我才明白,和魔界那些事情相比,圣教竟然能算得上单纯。”
纤细的腰肢突然被一双炽热的大手揽住,修冥的下巴抵在了她秀发间,她吃了一惊,刚想挣脱,修冥却搂得更紧,低沉暗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月冥,留在圣教陪我好不好?”
底下的狂欢声响彻云霄,他们站在高高的高台上,即使不用传音,底下陷入迷乱的教众也无法听见他们在说什么。
沉默许久,“修冥,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男人的唇抿成一条细线,声音中带上了恚怒:“为什么不可能?”
“我先是东方九容,才是月冥。我的所有皆是东方赐予,绝不可辜负东方。修冥,如果你还想继续做朋友,此事就不要再提。”她淡声道,用上灵力挣开了他手臂的缠绕,直截了当地拒绝。
修冥的眼神完全暗沉下来,脸色阴阴,山雨欲来:“若我愿意放下一切,随你去东方呢?”
“你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东方九容瞪大了眼睛,觉得他说得话超出常理的理解范围,极为不可思议。
“我没疯!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隐忍的声音里带着薄怒,“月冥,我不能没有你!即使是要去我最恨的魔界,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都愿意!”
“别说傻话,修冥。只有在圣教,他们才找不到你,回到魔界,岂非是自投罗网?”
“我不怕他们!现在我已经有了足够的实力……”
“修冥!”她蓦然提高声音,打断他的话,愠怒道,“凭你一个人,想要对抗整个楚国和皇域吗?你可知当年你的父母,实力都不逊于你现在!他们有两个人,在明昭尚未出手的情况下,都……修冥……云修!别傻了,你在圣教已经是至尊之位,又何必……”
听到那两个字,修冥愣在了原地。当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从她红唇启出时,时光仿佛被匆匆回拨,依稀回到了幼年时,娘亲用温柔的手轻轻抚摸他的墨发,噙着温柔的微笑对他说:“修儿,今天想吃什么?”
每当娘亲这么说完,爹爹总是会从旁边冲出来,双眼放光:“云儿,我想吃蒸鹿掌红烧肉卤鸡腿……”
“爹爹!娘亲是问我想吃什么,你每次都只说你想吃什么!”小小的他双手叉腰,生气地大叫。
“喂,臭小子,我是你爹,我想吃的就是你想吃的,你这么小的小孩,哪来这么多要求?”爹爹教训完他,又狗腿谄媚地转向娘亲,“云儿,云云,宝贝云云,我想吃,你给我做嘛~”
“修儿不要理你爹那个笨蛋,修儿想吃什么?娘亲给你做。”
“娘~我想吃娘做的炒鸡蛋~”拉着娘亲的袖子,把头埋进娘亲总是散发着一股清香的衣服里,他最喜欢的就是在娘亲怀里撒娇。
“炒鸡蛋?!就这?!楚云修你这个没出息的小子,老子堂堂青云宗道子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
“闭嘴!”娘亲笑骂,转而又对他温柔地说,“好~好~修儿喜欢,娘亲就给修儿做炒鸡蛋。”
……
父母。
云修。
那是已经多么遥远……遥远到已经被他尘封在识海最深处,几乎再也想不起来的记忆。
面前女子的红唇仍在一张一合:“修冥……修冥……抱歉……你不能去魔界……”
从遥远的记忆里蓦然被拉回现实,他眼里涌上了汹涌的怒火和愤恨,想起父母惨死那天凝聚在天地间不散的鲜血,想起那天未说完就被拒绝的表白,血液全部倒流到头顶,沸腾的血液让他头晕目眩,烧得他失去了理智,星目中染上嗜血的猩红,一把抓住了东方九容的肩膀,嘶声道:“你不愿接受我,是不是因为……我是一个血脉不纯的杂种,是人魔混血的半魔!我这个杂种,配不上你高贵的东方王族血脉,对不对?!你其实……一直都看不起我,你也觉得我是卑贱的杂种,活在这个世界上就是罪恶的证明,对不对?!”
隐藏在心底已久的自卑、自轻和自贱尽数涌上,修冥双目猩红,竟尔隐隐浮上了黑气,抓着她肩膀的力道愈紧:“回答我!月冥!回答我!”
“修冥,你冷静一点!快醒醒,你被修罗诅咒控制了!修冥!”看到他眼里熟悉的黑气,她心中大惊,不顾肩上疼痛,急声道。
诅咒……
黑气消失,眼中蓦然恢复清明,抓紧她肩膀的手也蓦地松开,眸中充满了不可置信,他刚刚做了什么!
“月冥,我……”
“修冥!我如果看不起你的话,又怎会在知道你的身份后还愿意帮你?又怎会替你隐瞒身份至今?修冥,有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当年,我的母亲和你的母亲暗地里其实是好友,只不过碍于东方和楚国是世仇,没有公开表露出来。当时你父母带着你逃离追杀之时,除了明面上的水萧然……我母亲也在暗中相帮。只不过,我母亲那时已是东方王,碍于身份和立场,无法做得太明显。但楚万盛估计仍是猜到我母亲插手其中一事……后来楚国和东方关系愈发恶化,此事就是导火索之一……”
她顿了顿,“那时我虽还未开灵,但也已懂事。母亲大人暗助云公主一事,父亲大人也知情。父亲大人虽极不赞成,但唯恐母亲受伤,也只好随着母亲前去仙界,暗中出手拦住了明族和楚国的长老。修冥,我和你说这件事,不是想说什么别的,我知道你恨极了魔界王族,但……不是所有王族都和他们一样,至少……我……”她止住话头,没再说下去。
修冥怔怔地望着她,眼底翻涌起波澜汹涌的情绪。
那段东躲西藏、颠沛流离的逃亡记忆再度鲜活起来。
那时他还小,天真懵懂,许多事情不明白。长大以后,他明白了一些,可还是有些不明白。譬如——他的父母是如何在带着他这么一个拖油瓶的情况下,在这么多位九重天长老、甚至包括楚王亲自前来的追杀中,还能支撑三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