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以为,小蛇会说是自己猜的,亦或是感知到的之类的话语。
却没想到小蛇的声音低沉而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好像很多年前来过这。”
“哈?”我震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疑问。
“你从前来过?难道这地方,一百多年前就有了吗?”
我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心中既惊喜又有些害怕。
小蛇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地游动了一下身子,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他的眼神变得深邃,仿佛穿过了时间的洪流,正在回忆些什么。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是的,很久以前,我来过这里。”
我心中的疑惑更甚,忍不住追问道:“那我以前……是不是也来过?”这个问题一出口,我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毕竟,我从未记得自己来过这样一个地方,更别提一百多年前了。
小蛇转过头,目光深幽地说:“你当然来过了,刚刚上山的时候,我就觉得眼熟,但是不敢确定,见到这三个厨房才确定的。”
我的呼吸猛地一顿,努力地想要记起关于此地的记忆,想了半天,却依旧一片空白。
我赶忙问他:“那这地方,当年是拿来干嘛用的?”
没等小蛇回答,见他之前那晦暗的语气,我急忙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当年,该不会在这里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吧?”
小蛇却说:“记不清了,当年找你的次数太多,随你去过的地方次数也很多,我哪能全都记得啊?”
“不过,你既然来过,等你下去之后,说不定还能想到一些从前的事儿呢。”
他这话一出,我的眼前忽然闪过一阵恍惚,像是真的有什么记忆即将在我的脑海中萌芽,毕竟这个地方,确实让我有些熟悉又陌生。
只是可惜,我想了好久,都没能想起一丝半点儿。
反倒是送物资的木头车子,已经一路送到了厨房。
这里的厨房很大,光是烧火做饭的锅炉,就有整整二三十口之多,也不知道底下到底住了多少人,要整出三个这么大的厨房来?
一些在厨房里帮忙的信众,像是被关在这里很久了,他们的眼神木讷,明明还活着,却与活死人无异。
瞧见运送物资的车子过来,也只是浑身僵硬地过来,将食材搬运到架子之上。
我不太忍心见到他们变成这副模样,暗暗将几张黄符,丢进他们的衣服口袋里,又默念了几道净心咒,唤醒了离我最近的三名信众。
他们在浑噩中回过神来的刹那,第一反应是害怕地想要逃跑,却被我和李初一一把拉住。
我俩趁着大家在忙,并未有人注意到这里,小声地对着他们安抚道:“先别轻举妄动,你们这样跑,非但出不去,还有可能送死,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他们三个立刻用那求救般的目光望着我俩,用眼神询问道:“那我们怎么办?”
“放心,我们来了,肯定能将你们救出这里。”
“但是你们得先告诉我俩这里的情况,这里像你们这样被控制的人有多少?”我小声地对他们问道。
他们一边装作机械地与我俩一同搬着食材,一边小声道:“人有很多……我们当时是被一车一车送过来的,但是送来之后……”
“我们念经念着念着人就晕了,后来的事情……我们……我们也不知道了……”
看来,在这里的信众,比起被骗至泉州那边的,受控程度要高上一倍不止。
不过活着总比死了好,我轻轻地指了指,悄悄放进他们口袋里的黄符,嘱咐道:“行,我知道了,你们有机会,就将这些黄符用火烧了化水,喝进肚子里去,可散去你们身体里的蛊虫。”
“若有逃出去的机会,你们就先跑,若是没有……你们就安心在这里等我们救你们!”
我的话音刚落,先前离开的那名黄袍使者忽然又回到了这里。
他带来了几车食物,其中有三车是原来被打翻的那些蔬果,另外还有几车,不断发出“哐当哐当”的响声,像是黑布下的木箱子,装了不少玻璃瓶一样的东西。
黄袍使者先是巡视了一圈四周,之后走到人群中央,看似随意的指了几个人,说。
“这些酒水是上头宴请宾客,以及若风大人需要的,瓶子运来运去,很容易碎,再来几个人陪我一起运下去吧!”
语罢,他看似随意地朝着人群里指了六个人。
“就你们几个过来帮忙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随意指着的这六个人里,正好就有我和李初一。
难不成——
这黄袍使者,是萧忆安派来接应我们的人?
我和李初一暗暗对视了一眼,极为规矩地跟在其中一辆车子的边儿上,扶着车子上的木箱子,跟着黄袍使者离开了厨房。
厨房后的玄关是条死路,黄袍使者看似随意地在墙壁上轻轻敲击了三下。
墙壁后面立马响起一阵转动机关的声响。而后,一扇大门从墙上缓缓打开,另一名黄袍使者从墙内出现,对其开口道:“请出示一下腰牌。”
黄袍使者将腰牌出示后,又被这人检查了下被运动着的这辆车东西,确定箱子上的封条没有被人动过后,才问出一句:“你运送的这些酒,是哪位大人买的,要运往第几层?”
将我们带来的那人对答如流地说:“大部分是上面的大人物要的,用来招待贵客,叮嘱我东西到了之后直接运下去,不要放在厨房。”
“还有一车是第四层绿袍若风大人老早就托我帮忙买的。”
“这两张是采购单,您看看就知道了。”
门后的使者检查了下采购单,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这才朝后退了一步,放行道:“行吧,你们进去吧!”
大家朝着门后走了几步,才发现映入眼帘的,竟然又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长坡,只是这条长坡,比上面那条更长,更陡,也更加狭窄。若非不是又喊了好几个人,帮忙运送这两辆车子下来,光凭一两个人推车,确实很容易在此地翻车。
一直没说话的小蛇,却在这时,忽然幽幽地对我问出一句:“十五,你想夺回圣殿吗?”
我的神经正处在高度紧绷的状态里,忽然被谢应渊这么一问,微微怔了两秒,才小声地问他:“你为什么忽然问我这个问题?”
“没什么。”小蛇说:“就是忽然觉得,圣殿的地盘其实也挺大的,像是这种据点,在这世间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处了。”
“虽然你对圣殿可能没有什么好感,可是全都给了林寒霜,未免有些太便宜她了。”
“其实,倒也没有什么便宜不便宜的,我身上已经背了那么多业债了,要是再将这烫手山芋抢到手,岂不是还要再背上一个圣殿的果?”我对小蛇回道。
“也是……”他好似认同了我,却又接着又说:“如果有朝一日,你想夺回来,其实也不是不行……”
我没再吭声,将自己的气息降至最低,静静地跟着大部队朝着第下一层走去。
我们所走的这条通道,应该是专门用来运送物资的,除了能感受到此地的压抑与幽暗外,根本无法透过严密的高墙,看清高墙背后真正的景象。
下完长坡之后,映入眼帘的又是一堵严密的石墙,将我们带来的那名使者,如法炮制地又敲了下隧道尽头的墙壁。
机关声响起,严丝合缝的大门缓缓从墙壁上出现,一名黄袍使者从门后站了出来,对着我们盘查一番后,才退到一边。
就这样,我们被查了一路,走过了第六层,第五层,一直到了那位若风大人所在的第四层时,领头的使者才忽然换了条路。
他朝着另一堵墙壁,轻轻敲击了三下,门后的使者检查完了所有证件后,在得知有箱酒水是要送进这里的时候,还命我们将所有的箱子全都打开,事无巨细地又检查了一遍才肯放行。
将我们带来的黄袍使者,看似随意地在我们几人身上看了又看,而后又朝着我和李初一轻轻指了一下。
“你!”
“对,就你们两个!”
“你们两个跟我过来,把若风大人要的酒水一起送过去。”
“其他人在这里先等我一下!”
语罢,我和李初一,被他带进了第四层之中。
这一次,出现在我们面前的,终于不再是那一条条狭长,幽暗,又压抑的长廊与坡道了!
而是一条拥有十多个铁门的小路!
小路的尽头,甚至还出现了一个类似于玄关一样的小厅!小厅里放了几把桌椅,和几盏蜡烛,以及三名看守的橙袍使者,和一个通往三个不同方向的三岔路口。
这三岔路口前,挂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木制牌匾,上面分别写了:“天、地、人”三字,有点像是用来区分三条路的等级。
我越看越觉得眼熟,脑海中莫名的浮现出了诡异的一幕。
像是很久以前,我和谢应渊也来到过这里。
我的语气很冷,脸上挂满了厌烦,对着尾随而来的谢应渊张口就问:“谢应渊,你贱不贱啊?”
“我之前是没和你说明白吗?”
“我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吧?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想再被我杀一次?”
谢应渊不像之前那样对我满眼爱意,眼神十分复杂,既有倔强,也有不知是不是强装出来的满不在意。
“天下之大,我想去哪就去哪,你管得着吗?”
“有本事,你让你的这些废物手下赶我走啊。”
“——或者你要赶我走吗?”
“我不赶你,难道还一直留着你?”我对谢应渊回呛道。
谢应渊倒也没有生气,又讥又讽地对我问出一句:“吃完了我的心,我在你眼里一点利用价值都没有了是吗?”
“那你还有什么价值?”我面若寒霜地凝视着他。
谢应渊被我问得哑然,浑身上下更是止不住地颤抖,显然是有话想说,更有很多问题想问。
却因我这无情的态度,到了嘴边的话语,也只得全都憋了回去。
最后,竟然只剩下了一句:“林十五,你的心真是好狠啊!”
“你明知道挖了我的心,我就会死!”
“如今我活生生的站在你的面前,你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还能活着吗?”
那时的我,像是真的无情到了极点,非但没有接话,反而后退了一步,直接亮剑抵在了谢应渊的脖子上。
“你是生是死,与我何干?”
“我最后和你再说一次!”
“——滚!”
“赶紧滚!”
“再不滚,保不齐我会再杀你一次!”
话至于此,谢应渊眼中那最后一丝希冀,好似也彻彻底底的晦暗了下来。
我的心下一沉,竟然莫名地,又强行对他补充了一句:“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听不懂吗?”
……
后来谢应渊与我还说了些什么,我已经记不起来了。
我的眼前忽然一片天旋地转,若非是有一旁的木车撑着,怕是我真要失力地瞬间跌倒在地。
我……
我曾经……
我曾经已经做得很过分了!
居然还对谢应渊说过这么这么这么过分的话吗?
难怪他说他来过这里,却不肯继续再说下去了。
我的心口瞬间闪过一阵刺痛,小蛇的声音却在这时,忽然传音入耳道:“你怎么了?”
我如梦初醒般的被他拉回现实,小声又嘶哑地回了句:“我……我没事。”
此时,那名使者已经将我们带到了级别最低,挂着“人”字的那条长廊之中。
这里与之前来过的路一样,出现了很多紧闭着的铁门,只是每扇铁门的上面,都有一块小木牌,刻着不同的名字。
黄袍使者走到刻有“若风”二字的铁门前缓缓停下,毕恭毕敬地敲响了铁门:“若风大人,您要的酒,我给您送来了!”
紧闭着的铁门,立刻响起吱呀一声,自动打开后,里头才响起一道冰冷的男音。
“送进来吧!”
铁门后面的房间又黑又湿又冷,令人根本看不清房间内的布局。
黄袍使者立刻指着我和李初一下令道:“你俩动作麻溜些,把酒搬进去吧!”
“动作快点,别让若风大人等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