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得很快,从圆明园避暑回宫后,弘曜又长了一大截个子。
后宫还是那样,祺贵人自从之前被禁足过一次后,气焰小了些,在高位嫔妃们面前是不敢造次了,一心忙着和贞嫔争宠。
可贞嫔得了顺妃的指点,学乖了许多,在皇上跟前比祺贵人要讨喜些,位份又高一头,祺贵人总是吃瘪,还是皇上看在她是笨蛋美人的份上,总忍不住照顾她几分,这才好一些。
这一年秋天,安比槐被调任入京,做了从四品的侍读学士。这是个闲职,是皇上赐给安比槐的恩典,但也是沾了安陵容的光。
入京不过半个月,安比槐就被京城的繁华迷了眼,日日出去喝酒,安陵容知晓后,当即便给萧侧夫人去了信,叫她务必看管好安比槐,甚至亲自向皇上进言,求了几个会武的奴才,每日盯着安比槐。
皇上起初觉得她小题大做,安陵容说了一大堆担心安比槐给皇上添麻烦,小心些总没错,才算是说动了。
没想到这一批人,当真派上了用场。
安比槐被“好友”带去喝酒,花了大把银子不说,还差点被哄着抽上大烟、坐上赌桌,豪掷千金。
可安家哪是有钱的人家?安比槐以前做香料商人时就没什么钱,买官的花销都是安陵容的母亲做绣品挣的,做了官后,俸禄就一点点,一家子开销、再偶尔买个小妾便没了。
安陵容入宫这些年受宠,皇上给的赏赐不少,但她自己开销就去了一大半,还得给在济州养病的母亲送些银钱,到了安比槐这里更是少之又少,要是沾上了赌瘾和大烟,那哪是安家负担得起的?
更何况这些日子安比槐被那些“好友”吹捧得都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要不是萧侧夫人管得严,只怕他都敢说自己是国丈了!
前朝的权力争斗,皇上本不是很在意,可他的人查出这些事情还与后宫有关系时,他却不得不重视了。嫔妃的母族,可以互相争斗,但绝不能是根据后宫递出去的消息而斗,前朝是皇上的前朝,如何能与后宫勾结?
于是安比槐被皇上下旨闭门思过,紧接着便是紧锣密鼓地盘查,查来查去,针对安比槐的那些手段最后都指向了——瓜尔佳氏。
沈眉庄倒是没想到这个结果,瓜尔佳鄂敏在上一世便有贪污受贿、结党营私这样的罪责,又是年家一事中功劳最大的文臣,皇上想动他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如今也算是歪打正着,自己给皇上递了刀。
安陵容被安比槐气得够呛,写了一封家书回去,叫萧侧夫人务必看管好他,若她自己管不住,可以招些厉害的护院,日后再也不许安比槐出去喝酒;纳妾也不许;也不准再“结交好友”,除了上差就只能回家。
安比槐此次被吓得够呛,特别是皇上亲自写了圣旨来斥责他,他面对家里新来的凶神恶煞的护院,以及萧侧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咽了下口水,只能应下女儿所有的安排。
毕竟,比起被皇上关入大牢、等候审讯的瓜尔佳鄂敏,他的下场实在是好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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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是雨天,祺贵人踏足了永寿宫的宫门,她穿了一身浅绿色的旗装,一侧肩头已被淋湿,瞧着都要滴水了。她态度恭谨:“采月姑姑,嫔妾想求见贵妃娘娘,还请采月姑姑通禀一声。”
她自入宫后,一直都是明媚的、张扬的、热烈的,如今的样子显得十分陌生,沈眉庄看了看外面的大雨,叹了口气:“叫她进来吧。”
祺贵人走进内殿,撩开衣摆,直直跪下:“嫔妾参见毓贵妃娘娘!”
沈眉庄道:“祺贵人可是稀客。”
“嫔妾恳请贵妃娘娘,救一救嫔妾的阿玛吧!”祺贵人毫不含糊地磕了几个头,“娘娘只要向皇上说说情就好,我阿玛他,他罪不至死啊!”
昨日,瓜尔佳鄂敏的罪证被上报,结党营私,其实也算不上,只是拉了几个同僚搞小团体,排挤他人,暗戳戳给别人使绊子,于皇上并不是什么大事;可他这些年借着职务之便,贪污受贿,也是证据确凿的,总数也有几十万两银子了。
他们家本就是瓜尔佳氏的旁支,有些败落,瓜尔佳鄂敏幼时,家里尚且富贵,也是过着花钱如流水的生活,就算只是短短几年,可享受过奢侈的人,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贪欲的。
刑部给的判决是斩立决,皇上还没有应允,祺贵人如此情急,也是因为担心瓜尔佳鄂敏的性命。
“你怎么会求上本宫?”
祺贵人眨巴眨巴眼睛,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娘娘现在在后宫不是最能说得上话的人吗?皇上不愿见嫔妾,嫔妾除了您,还能求谁啊?”
沈眉庄语塞。
她跟祺贵人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对视了一会,深吸一口气:“后宫不得干政,况且本宫与你又没什么交情,本宫不会帮你的。再说,既是你阿玛犯下的错,求人不如求己。”
祺贵人:“可是阿玛都被关在牢里了,他怎么求他自己啊?”
永寿宫里一片沉默,采月不可置信地跟浅书对视了一眼,可祺贵人满脸认真,她真的是这么想的。
沈眉庄突然在某方面有点共情皇后:“本宫言尽于此,你回去吧。”
祺贵人迷迷瞪瞪地走到宫门口,迎面碰上安陵容,她脸色一变,开口就要骂,见安陵容垮下脸,这才想起自己位份低,而且还有事情要做,她规规矩矩行了个礼:“嫔妾参见淑妃娘娘。”
安陵容很无语,她发现祺贵人简直像个小孩子,有时候甚至都没有晚棠聪明,她不是很想搭理祺贵人,扭头就要走,祺贵人忽然叫住她:“淑妃娘娘,嫔妾知道错了,嫔妾不该叫阿玛帮忙出气,娘娘可不可以告诉嫔妾,‘求人不如求己’是什么意思?”
安陵容:?
祺贵人见她愣住,看了看周围,还在永寿宫里头,外面的宫人也看不见里面,她一咬牙跪下:“还请淑妃娘娘原谅嫔妾、放过嫔妾的阿玛,嫔妾真的知错了,淑妃娘娘要怎么惩罚嫔妾都可以,只求放阿玛一条生路!”
她边说边哭,又要磕头,安陵容大骇,赶紧一把扶住她:“你叫你阿玛去认错啊!你跟我认错有什么用?”
祺贵人的哭声戛然而止:“嗯?多谢淑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