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该渡的,都已渡完,不用渡的,稍后来来回回,人数儿不少,咱们再不走啊,烦也要被他们烦死了!”
郭从谨头也不回地说着,一巴掌拍向扭头儿痴望阿梨背影的吴莫说道:“傻小子,你看也白看!走!”
“哎——师父,书不拿啦?”
吴莫这才回过神来,慢吞吞地跟在他的身后,奇怪问道。
“有道是:‘甘露不润无根草,佛法只渡有缘人’。”
郭从谨莞尔一笑,自顾负手前行道:“真佛就摆在那里,有缘人路过,自会取走供奉,何须你、我搬运?”
“那......,那咱们现在去往何方呢?”
吴莫情不自禁地回过头去,看了一眼阿梨消失的方向道。
“手中的真佛,俱已送完、卖完,放完、化完,此间心事已了,天下之大,哪里不是去处呢?”
郭从谨摇摇摆摆地行走着,潇洒、自在道。
“既然去哪里都行,那为什么不能是青山派的逍遥居呢?!”
吴莫忍不住第三次回头,眼中流露出了无尽的依恋和不舍,低声抱怨道。
“莫儿,你有没有问过自己的内心,究竟恋慕独孤姑娘的哪一点儿呢?”
“何止一点儿?!”
吴莫的神情,瞬间灿烂了起来,滔滔不绝道:“她飘逸出尘、文采过人、才德兼备,书法灵韵、针黹锦绣,武功登峰造极,侠肝义胆,诸此种种,数之不尽......”
“是啊,的确是秀外慧中,令人动心不已。但是,你不觉得,她这些美好的品质,都是你自己,素日所缺的吗?!”
郭从谨微微一笑,颔首说道:“其实,无论是对人还是对物,一旦起了强烈的爱恋之心,那么对方的身上,就一定是有着,自己极其所缺的因素。所以,从本质上来说,这仅仅只是一种贪念作祟——不想通过自身的刻苦,便想直接拥有的贪念。如若你的身上,也恰巧儿具备了对方所渴念的品质,自可互相成全,扶持一生、各取所需。否则,消解这种痛苦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此执念,化为动力,努力进取,让自己也具备同等的品质。试问,有谁见过丰腴者羡慕肥胖者,富豪羡慕有钱人,养鱼者羡慕钓鱼者的所获吗?智者曰:‘与其临渊羡鱼,莫如退而结网’啊,莫儿!我如果只管放任你,以师叔的身份,强行留在她的身边,除了让你日益悲伤苦恼、固步自封之外,没有任何的益处啊!”
“可是......,就算弟子再怎么努力,因为天资所限,也还是难以望其项背的,师父!”
吴莫心中煎熬说道。
“你既知天意就是如此,又何必再苦苦地强求呢??”
郭从谨慨然说道:“所谓的门当户对,并不仅限于财势和地位,天资、慧根,也同在其列呀!放下奢望,乐天知命,方是正理。既然你痛不痛苦、难不难过,都是一样的结果,那干吗不善待自己,远离烦恼之源,快活度日呢?”
“就象......就象您这样吗,师父??”
吴莫偷偷地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道:“您曾经漂泊于塞外多年,也是为了远离师姑吗?”
“呵呵呵,所谓的经验和道理,往往都是痛苦挣扎多年的总结,而并非出于天生的明智。”
郭从谨略带一丝苦涩之意地,释怀一笑道:“当年,我对修竹师妹也似你这般,看不开、放不下、想不透,总觉着,凭什么是高胜而不是我,远走塞外,也是为了帮她寻求奇方妙药,通过医治高胜的伤势,来拯救她的性命。但结果......仍是看到了黄土一抔,唉!所谓的想通,也是后来的事情。因此,你现在即便再痛苦,也不要忘了告诉自己,随着时间的流逝和修为的提升,你的胸襟与眼界,也会逐渐地打开,也就能慢慢学会放下过去,看到其它的美好和快乐了。”
“也许......会是这样吧,我会努力尝试的。”
吴莫仍旧面带着深深的痛苦之色道:“哦,对了,师父,既然那些庙宇里的佛像和菩萨都是骗人的,那为何咱们不干脆一把火烧了它们,省得留着,继续骗人、害人,误尽天下的苍生。”
“呵呵,这人世间的缘法儿啊,一切皆有定数。”
郭从谨安抚地拍了一拍他的肩膀说道:“任何事物的产生和长久存在,都必然投合了一定的所需,也必然有着一定的益处,这就是所谓的应时而生,应运而存。”
“那我就更不明白了,师父!”
吴莫异常不解道:“既然是骗人、害人的东西,怎么还能有益处呢?!”
“因为这些佛法经书、木偶泥人,可以给那些寻找不到方向的善男信女,以一定的心理寄托之处,不至于让他们心灵空虚,彷徨迷茫;”
郭从谨回身遥望着菩萨庙的方向,微微一笑道:“也可以使一部分恶人,因为惧怕神灵的惩罚、恶鬼的纠缠,以及死后的酷刑,而略有忌惮;更可震慑一般的愚昧民众,导其向善,激励生气,不敢轻易地作奸犯科,以免来世‘做牛做马’。”
“哦?这么说,这些‘假佛’的存在,还真是有着很大的作用啊!”
吴莫只听得茅塞顿开,连连点头道:“那么,咱们就暂且留着它们好了!”
“是,在下谨遵法旨!”
郭从谨十分滑稽地,对着他双手合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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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凤妹妹,丹凤妹妹!!”
阿梨飞身来至云光洞的菩萨庙前,顾不得观望四周,便这么急声呼唤入内道。
“独孤姑娘!请你快来救救我......我们,快来救救我们哪!!”
但见李丹凤面色苍白、神情呆滞地躺倒在菩萨像前,仿佛被点中了穴道一样,纹丝不动,一言不发;而坐在一旁的程文玉,则慌忙对她高声求救道。
“丹凤妹妹,你怎么了?!”
阿梨先顾不得搭理他,只是一步冲到了李丹凤的身边,屈膝蹲下,一边查看她的状况,一边询问她道。随后,见她还是不言、不语,这才转向了程文玉,又惊又怒道:“程文玉!她既没有受伤,也没有被人点中穴道,为何会是这般模样?!你们二人不是去了关内道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我......”
“哟,阿梨妹妹,你这可就冤枉他了。”
程文玉胆怯万分地看了一眼门外,才刚开口,便被慢悠悠儿迈进门槛的一名妖冶女子,打断笑道:“人家为了保住丹凤妹妹的性命,可是连自己的父亲,都毫不犹豫地葬送了。丹凤妹妹她现在这样,都是被我所害的——哦,不,准确地说,是被她的亲生父母、便宜爹爹和我,一同害成这样儿的,嘻嘻嘻!!”
“柯家姐姐,果然是你!”
阿梨蓦然转身,看向得意洋洋的柯芙蓉,双目喷火道:“丹凤妹妹从未对你造成一丝一毫的损伤,你为何要这般对她?你究竟都做了什么?!”
“哼!她之前对我,极尽侮辱、嘲骂之能事,若非她那个便宜的爹爹,还有几分利用的价值,我早就送她去见阎罗王了!”
柯芙蓉甜甜一笑道:“如今,李益已经是我的瓮中之鳖了,可为了让你自投罗网,我还是大发慈悲地放她一马,未要其命,只下剧毒了——你说,我是不是胸怀大度,可歌可泣呀?!嘻嘻嘻!不过呢,接下来的一盏茶之内,她若是再不服下解药,下半辈子,就只能是废人一个了;两盏茶之内,还不服药,那便是菩萨显灵,也救她不得了!嘻嘻嘻嘻嘻!”
“柯家姐姐,请你速速赐予解药!”
阿梨闻言,心急如焚地拔剑出鞘,怒目相向道:“否则......”
“否则,你就杀了我,对吗?!哈哈哈哈哈!”
柯芙蓉不惧反笑,乐不可支道:“陈阿梨!原来,你也有图穷匕见,面目狰狞的时候儿啊!你平日里装出来的那些温文尔雅和言辞谦卑,都抛到哪里去了?哈哈哈哈哈......”
“柯家姐姐,你费心设局,引我前来,可见志在我,而并非是丹凤妹妹,所以,我如今已经站在这里了,你不管对我有何仇怨,尽管冲着我来!”
阿梨无奈言道:“可是,丹凤妹妹只是被我无辜地牵涉其中,你若再不赐药,我就只能对你不敬了!”
“哼,陈阿梨,要是我能奈你如何,又何必拿她作伐,费尽了周折?!”
柯芙蓉咬牙切齿地,微微笑道:“到了现在,你还敢对我耍横?!我知道,你若是拼尽了全力,大可在一盏茶之内,伤我甚至杀了我,但那又怎样?!我身上的毒物和解药,何止百种,我只需拼死不说,你一样救她不得!”
“柯家姐姐,请恕小妹之前的无礼!”
阿梨情知其言不虚,情急之下,只得深施一礼,卑辞相求道:“只要你肯赐予解药,让丹凤妹妹平安离去,无论你要我做什么,我都绝无二话!”
“对、对,阿梨姐姐,还有我、还有我呀!!”
程文玉连忙急赤白脸地哀求叫道:“我若有事,凤妹她是绝对不会一个人独活的!”
“嗯,这倒也是,嘻嘻嘻!——毕竟,这对儿苦命鸳鸯,连自己的爹娘都可抛、可杀,只求私奔天涯,真正是如胶似漆,难分难舍。”
柯芙蓉掩唇嘻嘻一笑道:“他这个饶上的添头儿,你不想救,都不行啊!嘻嘻嘻!”
“那么,柯家姐姐,请您快说出要求吧!”
阿梨看了一眼面色逐渐发黑的李丹凤,心急如焚道:“咱们莫再延误时机了!”
“这个要求嘛,很简单啊!”
柯芙蓉笑靥如花地,向着门外一指说道:“只要你肯从这东面的悬崖之上一跃而下,那我就饶了他们两个!”
“好,我答应你!”
阿梨闻言,毫不犹豫道:“请你快拿出解药吧,柯家姐姐!”
“你......,你连看都不看一眼那悬崖的高度,就一口答应了??呵呵呵!”
柯芙蓉心头一震,干笑说道:“那可是万丈峭壁、云海蒸腾,边缘湿滑、坚硬,树木、藤蔓不生,毫无着力之点,即便是轻功登峰造极若你,这一跃之下,其下场,只能是粉身碎骨、尸骸零落,就连一点儿生还的可能性都没有,你可考虑清楚了再说!”
“柯家姐姐,时不我待,请你莫再言语纠缠了!”
阿梨眼望着李丹凤的面容,焦虑万分道:“如果我和丹凤妹妹之间,只能存活一个,那我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君子一诺,千金不移,我说跳,就一定会跳!但只一点儿,我必须亲眼看着她服下解药,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然后我才能跳!”
“哼,你这是不相信我吧?!”
柯芙蓉冷笑说道:“但是,我也同样不相信你呀!等他们俩走了,你就是不肯跳,我也拿你莫可奈何呀......”
“柯家姐姐,你、我自幼相识,彼此知根知底儿,我的性情,你一向是知道的。”
阿梨急忙说道:“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那便是落子无悔,言出必行!你不是从在长风客栈那一夜开始,就千方百计地想要杀死我而难以从愿吗?今日便是你心心念念,如愿以偿的绝佳时机,一旦错过,恐无二度,你当真舍得放弃吗??”
“哼,对呀——你从小儿就摆出一副,义薄云天、舍己为人的高尚姿态,为了博得美誉,从来不把性命当做一回事。你当年确实舍命救过她,如今应该也没有问题。”
柯芙蓉含笑沉吟道:“可无凭无证的,终究不够牢靠......这样吧,我听春杏儿和阿秀说,你去年秋天便为你的师父、师姑立碑下葬了,可你的胳膊上,至今犹还戴着黑纱,可见你对他们的感情之深了。也是,你自幼无父无母,又被养父、养母所弃,世上待你最好的,除了李丹凤,便是你师父了。为了李丹凤,你再三舍命也义无反顾,那么同理,你即便是死,也绝对不会伤害到你师父一分、一毫,哪怕是亡灵,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