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一片雄心郁不平
女贞、连翘和陈天华那个亲侄子,上了八号车厢,车厢里的旅客很少,稀稀落落只有二十多个人。
蒸汽机火车头发出一声尖锐的长啸,紧接着,连接车厢间詹天佑挂钩,发出一连串的暴响,火车开始起动了。
火车起动时,陈天华那个亲侄子,正站在过道中间,大概是初初坐火车,猝不及防,险些往后跌倒,但他身手敏捷,双手抓住两旁的座位靠边,借机做了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然后稳稳地落在原地。
火车像一条冬眠过后刚钻出地面的千足虫,慢慢地在古楚国的大地上爬行。
待陈天华的侄儿子,这个长发青年坐下后,连翘问:“这位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使君。”
“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女贞说:“你父母给你取这个名字,希望你能像刘备一样,恢复大汉江山社稷。”
“我的父亲告诉我,使君是一味中药。”使君说:“我父亲读过两年私塾,也算是农村里的文化人。他常念一首诗,使君昔日曾行处,今朝花开满故枝,不见当年骑马客,空馀芳草绿离离。”
“我的名字,是我爷爷给我取的。我爷爷给我的解释是,落落衣冠八尺雄,鱼符新赐大河东。穰苴兵法申司马,曹植诗出原国风。拈笔古心生篆刻,引觞夹气上云空。石渠病客君应笑,手持黄书两鬓蓬。”
“可是,我叔叔不同意我爷爷、我父亲的说法。我叔叔说,旷野吕蒙营,江深刘备城。寒天催日短,风浪与云平。洒落君臣契,飞腾战伐名。维舟依前浦,长啸一含情。”
连翘说:“使君,你那个大家庭,当真是书香门第呢。”
“算是吧。”使君说:“我们一家人,随我爷爷,从炉观乡下迁到新化县城。我小时候,跟着我叔叔,提着篮子,沿街叫卖一种油炸的小食品。但是,我爷爷的规矩是,人生不读书,活着不如猪。”
“你这个名字,你爷爷的意思,是希望你能成为地方土绅;你父亲的意思,是希望你能为朴实的耕耘者。”女贞说:“只有你叔叔陈天华,希望你成为像刘备一样的英雄。”
火车缓缓地爬行四个多小时,开始减速,将到达岳阳火车站。
女贞说:‘’连翘,使君,火车在岳阳火车站,要停留二十分钟。你们两个人,下车去,将来自湖南湘阴县、平江县,江西武宁县、修水县八个同志,接到我们这一节车厢里来。”
使君说:“我不晓得他们的名字,怎么接?”
“你下车后,喊罗归海的名字。”
到了站台上,连翘举起右手,大喊:“罗归海!罗归海!你带着你弟兄,往八号车厢来!”
罗归海听到喊声,带着弟兄们,往八号车厢奔过来。乍一看罗归海的长相,连翘惊诧不已,说:“你叫罗归海?你确定你叫罗归海?”
五等身材的罗归海说:“我就是小夯锤罗归海,如假包换。”
“原来的平江县委书记,罗纳川,是你什么人?”连翘说:“你和罗纳川一样,天生的一副霸蛮脾相,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狠角色。”
一个高高大大个子的东北汉子,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国民党军装,缺了一条右腿,撑着一条拐杖,吼道:“让开!让开!让老子先上车!”
罗归海一见穿国民党军装的人,直得三尸暴跳,七窍生烟,大吼道:“凭什么让你这个兵痞子先让?老子就不相信你的鸡巴本领!”
兵痞子正欲发火,连翘慌忙说:“归海兄弟,你帮他拿着行李,我背他上火车。”
兵痞子没料想,还有好心人背他上火车,不吱声,双手攀住连翘的肩膀,上了火车。
到了火车上,兵痞子刚坐下,对连翘说:“我叫张宝盖,黑龙江虎林县人。原来在张辉瓒的手下,当过副营长。后来被赤芍的部队,当了俘虏。败在剪秋的手下,但我并不觉得耻辱,毕竟是兄弟之间的龙争虎斗。如今呢,日本强盗侵占了我的家乡,杀我父母,淫我姐妹,我忍不下这口恶气,我得回我的家乡去,要与日本人刀枪相见!哪怕是被日本人杀死,埋在黑土地上,虽死犹荣!”
连翘问:“宝盖兄弟,你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
“我从南昌莲湖的三汊港,坐船到九江城,再从九江城,坐船到岳阳的城陵矶。”宝盖说:“兄弟,谢谢你背我上火车。”
“一路辛苦了!”连翘说:“宝盖兄弟,我敬你是条铁打的汉子!”
火车启动后,罗归海将连翘扯到八号车厢与九号车厢的接口处,问:“连翘兄,你认识我哥哥罗纳川?”
连翘说:“一九二八年八月,平江起义的时候,我和罗纳川书记,相处了半个月之久。”
“我是罗纳川与双胞胎兄弟,他外号叫大夯锤,我外号叫小夯锤,都是大山里的麻石头,凿出来的汉子。”
“难怪咯,你与罗纳川书记,长得一模一样。”连翘说:“太可惜了,不知不觉,罗书记被敌人杀害,已经六个年头了。”
使君听着罗归海与连翘的对话,走过来,对着罗归海施了一个抱拳礼,说:“小弟听得罗兄的话,胸中豪气,油然而生,见过罗兄!”
“请问兄弟,怎么称呼?”
连翘介绍说:“陈使君,他是‘莫谓草庐无俊杰,须知山泽有英雄’,同盟会创始之一陈天华的亲侄子。”
“呵呵,今日见到先烈的后代,我罗归海,算是一片雄心郁不平。”
旁边的张宝盖,听着连翘、便君和归海三个人说的话,心里甚是欣慰,大声说:“喂,喂,喂喂!你们三个人,意气相投,你们讲的话,就是我要说的心里话,你们认为这个兄弟吗?”
罗归海说:“只要对日本侵略者,同仇敌忾的人,我们就认你这个兄弟!”
这时候,穿着铁路制服的列车员,提着一串长长的钥匙,走过来,用钥匙串,敲响车厢门,说:“兄弟们,列车进入晚间行车,为了不影响其他旅客休息,请保持安静。”
车厢灯上的大灯已关闭,昏暗之中,十几双大手,紧紧地搭在一起。
女贞悄悄地对连翘说:“大约在晚上十二点半,汉口火车站,还有湖北嘉鱼县、洪湖县、崇阳县、通山县的八名同志上我们同一列火车,你和使君、归海,下站台去接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