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西洲却笑了,他站起身,清瘦的身形在颜黎面前落下一片阴影。
她没想到看着瘦的人会这样高。
“我听父亲说过,我比你还要小半岁,”他眉眼漾着笑意,“所以我喊你姐姐才对。”
近距离看,陆西洲比刚刚远看时还要好看。
苍白的肌肤下甚至可见青色的血管。
他睫毛很长,翕动时像把小蒲扇。
他的眼睛很好看,澄澈分明,眸中倒映着她茫然怔愣的身影。
察觉到颜黎的失态,颜嘉荣沉声喊她:“小黎!”
颜黎立即回过神,耳根悄然一红,迅速垂首。
“西洲弟弟,你好,我是颜黎。”
沙发上的男人意味深长地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
两个长辈后来议论了些什么,颜黎已经忘了。她只记得,那天的太阳很灼人,却远没有陆西洲耀眼滚烫。
陆西洲回到那个并不能被称为家的地方。
男人慢条斯理地点了支烟。
烟雾缭绕之间,他开口:“颜大小姐好像对你有点意思,看来你妈没白给你生这张脸。”
陆西洲并不喜欢烟味,被呛得咳嗽起来。
往常看见他这幅反应,男人不为所动,现在却将烟给掐灭了。
“哦我忘了,你是早产儿,”他笑得随性,口吻毫不在意似的,“你有心脏病。”
男人说:“陆西洲,你要知道你的姓氏也是你奶奶求来的。虽然我并不算喜欢你,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都有个共同点。”
他将烟蒂摁在烟灰缸里捻了两圈,“是私生子。”
“滚回你房间去,”男人双腿交叠,“你妈马上回来了。”
陆西洲想反驳那不是他妈,他的亲生母亲因为生他而大出血死了。
明明这个男人有条件能救她,可他连一分钱也不肯出。
陆西洲沉默地站了片刻,才转身回了房间。
说是房间,也不过是一楼被改造过的储藏间而已。
没有太阳,阴暗,潮湿,唯一能和他作伴的,是夜间出没的蟑螂。
男人今天看颜黎的表情,陆西洲很清楚,是想让他接近她,而得到颜家的帮助。
可男人明明也很了解现在颜家的处境。
如果不是孙卓群在支持,恐怕最后那点所剩无几的资金也无法让颜氏走到今天。
陆西洲想,男人可真是贪心,一点能借助的势力都不会放过。
尽管他没有给自己下达指示,但十六年来,他很了解男人的脾性。
他想要他去接近颜黎。
想到那个光是看见自己就脸红的女生,陆西洲耷下眼。
他唇角轻掀,真是单纯。
从颜黎和陆西洲第一次见后,他常会来颜家走动。
颜嘉荣提醒她:“小黎,你好好和陆西洲相处。”
颜黎这回很诚心地点头:“好。”
她在庭院练礼仪时,听见身后脚步声由远及近。
颜黎以为是李秀英,“老师,我没有偷懒。”
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下,随即响起一阵短促的笑声。
听出不是李秀英,颜黎一怔,转过身。
“陆……陆西洲?”
陆西洲将她头顶着的书拿下,“第一次见的时候姐姐可不是这么喊我的。”
能让她测试平衡性和挡太阳的书被拿走,她却没有感受到阳光。抬眸时,陆西洲正站在阳光一侧,挡住了光。
“西洲,”颜黎弯起眼,“我以后可以这么叫你吗?”
陆西洲颔首,眼尾轻扬,“当然可以。那我叫你颜颜,可以吗?”
她笑得更开心了:“可以呀。”
颜黎喜欢被这么叫,她喜欢的人都这么叫她。外公这么喊她,陆西洲也一样。
陆西洲问:“今天很热,去后花园的乘凉吗?”
她摇头,身体还是绷得笔直,“可是老师让我站够时间,现在还没到。”
“你父亲说,我来了就不用让你一直练习了。”
颜黎想起颜嘉荣让她多和陆西洲相处的交代,放松下来。
“好啊。”
颜家别墅的后花园背对着太阳的方向,很阴凉。
颜黎坐在秋千上,她偏头看向陆西洲,“你可以帮我推吗?”
她已经记不清上一次荡秋千是什么时候了,只知道从会识字起,就有上不完的课。
陆西洲站到她身后,低头就能看见她后脑勺别着的香槟色蝴蝶结,和她今天穿的裙子很相称。
“好。”
颜黎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开心了,每一次腾空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忽然问:“西洲,你小时候也会像我一样,被父亲管教得很严格吗?”
陆西洲的动作一顿,“嗯,我的身份特殊。我父亲也是私生子,无法参与家产继承和分割。而我也是私生子,母亲早逝才被接回陆家。”
颜黎有些心疼他的出身,但由衷夸赞:“可是你很厉害。”
他问:“为什么?”
“你给我的感觉很温暖,一点也不像出身……”她掐掉了形容词,改口道,“你就像太阳一样。”
陆西洲动作停了下来。
秋千也归于平静。
颜黎从秋千上跳下来,好奇地蹲下身仰脸看他。
她戳戳他的脸,“怎么了?”
陆西洲抬起眼,撞进她眼底。
很纯粹的眼神。
他心跳一滞。
陆西洲眨了下眼,温浅一笑:“其实你是第一个这样形容我的人。”
颜黎大概能猜到他在陆家的处境,识趣的没有多问。
她将陆西洲推到秋千前,“那你坐下,我来推你。”
颜嘉荣路过后花园,看见花园里的一幕,脸上有了点欣慰的笑意。
“不错,小黎做得很好。”
李秀英在一旁不解问:“先生,陆西洲和他爹都是私生子,无权无势的,为什么要让小姐接近他?”
颜嘉荣定定地看着两人,“陆西洲的能力超乎常人,以后必成大器。”
李秀英欲言又止:“可他有先天性心脏病,如果不能找到合适的心源,活不了多久的。”
“听说他能活到二十四,”颜嘉荣冷笑,“奥克维尔的法定婚龄是十八岁,到那时让他和小黎结婚。等他死后,陆家就是我的了。”
“先生,您的赌注下得未免也太大了,”李秀英怎么也不看好这个病秧子,“万一他并没有像您想象的一样成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