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太阳依旧灼热,晒得人睁不开眼。
颜黎站在阳光下,纤瘦的身板挺得笔直。
她面前的女人手持长尺,表情严肃地绕着颜黎走了一圈。
李秀英用力敲在颜黎肩膀,后者疼得瑟缩了一下。
“动什么,不许喊疼!肩膀要成一条直线,你这跟蜿蜒的山峰一样弯曲,继续站!”
颜黎不敢说话,只能紧咬着下唇。
这样不停练习的日子,她从记事起就开始了。
李秀英是名媛圈出名的礼仪老师,在颜黎十五岁时,颜嘉荣将她请来教她礼仪。
颜黎明白,父亲是想将她培养成知书达礼优雅的名门千金。
他从来不问她愿不愿意,只一味地将复兴家族的任务压在她身上。
她会识字时,颜嘉荣就告诉她:“小黎,你是我们颜家未来唯一的希望了。颜家只有你一个后代了,你要让颜家振兴起来,知道吗?”
颜黎只茫然地点头:“好,我听爸爸的话。”
这一句话贯穿了她整个成长时期。
她没有脾气,默默地听颜嘉荣的话。
颜黎小时候以为,自己只有爸爸一个亲人了。
五岁时,她因为没有背完古诗而被在花园罚站。
一个长相很凶的老爷爷朝她走来,颜黎吓了一跳,却不敢逃跑。
爸爸说过,在他回来之前,她只能站在这儿。
老爷爷看她露出害怕的表情,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凶狠的表情顷刻就崩塌了。
他抱住她,声音颤抖:“颜嘉荣这个混账怎么这么对待我的颜颜啊!”
颜黎害怕的情绪在一瞬间消散。
直觉告诉她,老爷爷不是坏人。
颜黎好奇地问:“爷爷,你怎么知道我爸的名字?”
孙卓群抹了一把眼泪,才扶着她的肩膀开口:“颜颜,我是你外公。”
“外公?”她眨了眨眼,随即笑起来,露出缺了一颗的门牙,“原来我不止爸爸一个亲人!”
孙卓群又气又心疼,牵着她要走,“颜颜,这里太阳晒,跟外公去树荫那里休息好不好?”
颜黎固执地摇头,“我不能去。爸爸说了,要在这里等他回来,不然……”
她停住了。
孙卓群紧皱起眉,“他会怎样?”
颜黎讷讷地应:“会被打。”
他卷起她的袖口,果真看见触目惊心的伤痕。
孙卓群气得浑身颤抖,“这个逆子!”
颜黎抱住他的大腿,“外公别生气,我跟你过去。”
颜嘉荣回来没看见罚站的颜黎,正要发作,看见孙卓群时,气焰一收。
“爸,您怎么来了?”
“你好意思叫我爸?我可没你这个儿子!我只有雅琳一个女儿!”孙卓群气愤地甩了他一个耳光,“颜颜才多大,你忍心让她在烈日底下罚站?”
颜嘉荣虽然不甘心,但还是没有和孙卓群贸然顶嘴。
“我只是为了培养小黎。”他眼眶一红,看起来他才像是受了委屈,“雅琳走了,小黎是我唯一念想。我只是想让她早点学会独立,有什么错?陆家的那个私生子四岁就会唐诗百首了,小黎才刚会背一首《春晓》。差距这么大,以后怎么振兴家族?”
孙卓群又愤怒甩了他一巴掌,声嘶力竭:“那是你的家族!颜颜只是姓颜而已!她才那么小,凭什么就要背负你的理想?你没本事,就让女儿去做?”
被戳到痛处,颜嘉荣推了他一把。
孙卓群踉跄了几下险些没站稳,颜黎忙去扶他,挡在颜嘉荣面前。
“你别欺负外公!”
“颜黎!”颜嘉荣气得喊她全名,“我才是养大你的亲生父亲,你今天才第一次见你外公而已!”
颜黎从小就怕他,她已经被唬得发抖,但还是挡在孙卓群面前。
孙卓群欣慰地蹲下身摸她的头,“颜颜,跟外公一起生活好不好?我不会和你爸一样罚你背不喜欢的诗,也会给你买好多吃的和洋娃娃。”
颜黎眼中亮起光,“真的吗?”
颜嘉荣的话很快就浇灭了她的光,“小黎,你只能由我抚养。”
他看向孙卓群,冷笑:“爸,您应该知道,我是小黎的直系亲属,是第一监护人。”
“不过您说得对,颜家,是姓颜。”颜嘉荣将颜黎拽过来,吩咐管家,“送岳父大人回家。”
管家只能请孙卓群出去。
颜黎眼巴巴看着他离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颜小姐,你可以不用站了。”
李秀英的话将颜黎从幼时记忆里拉了回来。
她将头顶的书拿了下来,肩膀传来的抽痛让她眉心拧了一下。
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有客人来了?”
李秀英嗤了声:“是啊,颜先生从小挂在嘴边和你比较的,陆家私生子。”
她离开时还在嘀咕:“真不知道一个体弱多病的私生子有什么好比较的。”
佣人告诉颜黎:“小姐,先生让您回去换件衣服。”
她垂下眼,“知道了。”
穿公主裙是颜黎唯一被允许的爱好。
她穿起来也的确漂亮,颜嘉荣也说她倒真像个公主。
颜黎穿了一件水蓝色的裙子去了客厅。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陆西洲。
颜嘉荣总是提起“陆家的私生子”,在她的想象里,那该是个阴沉又冷漠的人。
可坐在沙发上的男生,好看得不像话。
他肤色是病态的苍白,眉眼却很温和,唇角微微上扬,带着温柔的笑意。
阳光从窗外洒进,却唯独只落在他一人身上。
他身上像是镀了层光,比刚刚庭院里的太阳还要灼人眼睛。
颜黎定定地站着。
颜嘉荣不悦地出声喊她:“小黎,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和陆叔叔问好。”
她回过神,缓步走到沙发前,拎着裙摆行了一礼。
“陆叔叔好。”
男人和陆西洲有几分像,但却透着阴狠,看颜黎的目光带着审视,她很不舒服。
男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随即深意笑了:“这就是你女儿?倒培养得不错。”
他将陆西洲推到面前,“颜小姐,这是我儿子,陆西洲。”
颜黎怯生生地看他一眼,声音不自觉软下来:“西、西洲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