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冬天的夜晚,月光朦胧,像隔着一层薄雾,撒落一地冷清。让人感到阵阵寒意,姜雪蕙就这么开着窗户,望着天上那轮弯月,枯坐一整夜。
日上三竿,姜雪蕙的房中仍然没有任何响动,玫儿推门进来,往常这个时候,姑娘应该已经起床坐用早点了,今日怎么还睡着呢?
早已穿戴整齐的姜雪蕙坐在房中发呆,怀中的手炉冷得透骨,但她仿佛没有知觉般仍然双手环握着。
“我的傻姑娘啊,怎么呆坐在这啊,今日是去谢府学琴的日子,忘了?”玫儿塞给她一个温暖的手炉,顺手摸摸她的额头,“不舒服吗?”
“没有,我今日不想去了,你去帮和谢先生说一声,就说我身子不适。”姜雪蕙低头避开她的触摸,“我想一个人待着,让院里的人都出去吧。”
“那我把早膳端进来,您吃完了我再走。”玫儿迟疑的收回手,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眼中满是担忧。
“不用,我不饿,午膳和晚膳都不用送了。”姜雪蕙背对着玫儿,眼神沉沉的望向窗外的四方小院。
一眨眼,她已经来了这个世界这么久了,若是还在原来的世界,自己该上高二了吧,这个时间,应该是坐在教室里学习,自己想得应该是怎么考一个好成绩回家过年,而不是……
我想回家了,在这个吃人都不吐骨头的地方,谈何活得肆意,连生死都握在别人手中,连婚姻都身不由己,位高者,权重者,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能决定她的命运,这样的日子,她还要过一辈子。
话分两头,谢府那边就热闹了,一早就迎来了贵客,大乾天子莅临谢府,收拾了一夜的谢府众人,顶着硕大的黑眼圈,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接沈琅。
两人坐在书房中详细商讨了昨日未完之事,如何收复安抚民心,如何借力打力,平衡各方势力,将权力牢牢握在自己手中,沈琅得偿所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
“先生。”剑书,又是他这个倒霉蛋,看着皇帝,不知该怎么说。
“说”,谢危落在一子,扭头看向他,“是姜雪蕙来了吗?”
剑书摇摇头,“姜姑娘的侍女来了,说她身子不适,今日不来学琴了。”
“哦,今日是姜姑娘学琴的日子啊。她昨日还好好的,今日就不舒服了?”沈琅捏着手中的黑子,目光盯着这错综复杂的棋面,思考着该落在何处。
谢危了然的低头笑笑,“她胆小,许是昨日之事将她吓到了。罢了,本来今日我也无暇给她上课。”挥手便让剑书出去。
沈琅懒懒的靠在矮榻上,忧愁的看着棋局,“谢卿,你就不知道让让朕吗?
“圣上偏爱与臣对弈,不就是因为臣从来不对你虚与委蛇吗?”谢危眉眼俊美,眸光清亮如水,笑起来一片赤诚。
“但可是在你府上,你都不知道让朕一局吗?”沈琅无奈的笑笑,心中甚是受用,但脸上还是戴上了痛苦的神色,老这么输,他属实有些受不了。
“这虽是谢府,但也是大乾的国土,与皇宫无异,都是您的。谢某作为您的臣子,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对您有任何欺瞒,只会一心一意为您分忧。”谢危一番话说下来,沈琅又是感动又是欣慰,真是说到他心坎上了。
“得卿如此,朕心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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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伯游慌得腿肚子直打颤,这谢居安不地道,怎么把皇帝引来他家了,他一个四品小官,配接待皇帝吗?不配!隔壁的勇毅侯府那么大的牌匾,你们过来的时候没看见吗?怎么不进去啊!
“姜大人,不必如此惶恐,今日我来你府上,不谈政事。”沈琅坐在堂中,微笑着看着堂下正襟危坐,哦,不,站着的姜伯游夫妻二人。
姜伯游嘴角抽抽着扯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更怕了,不谈政事谈什么?我和您又没什么私交,您可别吓人了!
“陛下,臣惶恐,不知您今日莅临寒舍,未能提前出门迎接,实属不应该,请您责罚。”
沈琅笑笑,姜伯游这副惶恐的模样,倒是眼熟,“姜大人,朕今日到谢府做客,听闻姜姑娘生病了,便和谢大人一道来看看。”
姜伯游脑中的那根弦险要绷断了,他耳朵没出什么问题吧,圣上的话,他怎么一句都听不懂,谁病了,他来看谁的?
“蕙丫头病了吗?”姜伯游侧身问孟母,“我怎么不知道此事。”
孟母拽着夫君的袖子,使眼色,“蕙丫头昨日去庙里上香,着了风寒,现下正在房中休息。”
沈琅笑得一派风轻云淡,随口问道,“姜大人,可知令媛昨日在万福寺做了何事,见了何人?”
姜伯游愣愣的看向夫人,两人面面相觑,对昨日之事显然一无所知,呆了半晌,才诚惶诚恐的回话,“陛下,蕙丫头昨日一回来就喊着乏累,早早歇下了,并未与我们说些什么。”
谢危抬眸看了眼沈琅,点点头,开口解释道,“姜大人,昨日定国公府的薛世子请陛下为他和姜雪蕙赐婚,被姜姑娘拒绝了。”
沈琅目光掠过一丝惊讶,但很快被克制住了,这也说得太简单了吧,你确定不是在故意吓他吗?
姜伯游愣在原地,还算精明活泛的大脑彻底停转了,这都什么和什么啊!圣上赐婚,蕙儿居然拒绝了,这不是抗旨吗?陛下今日来,是来兴师问罪的吗!不对,也不对啊,陛下刚刚说是来探病的。
孟母就没这么多想法,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为心爱的女儿求情,“陛下,蕙儿年幼,不谙世事,拒婚一事并非有意为之,而且她第一次面见圣颜,毫无准备,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也是我们为人父母的没有教养好,绝非她本意,请你责罚我们吧。”
姜伯游来不及多想,也跟着跪在地上,俯首请罪,大滴的冷汗打湿了鬓角,“圣上,小女年幼不懂事,若有冒犯之处,皆是我教导无方所致,请陛下责罚!”
拳拳爱女之心彰显得淋漓尽致,沈琅看了谢危一眼,险些笑出声,轻咳一声,“姜大人,姜夫人,快快请起,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姜姑娘并未抗旨不尊,也没有任何冒犯我的举动,她很好,你们二位将女儿教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