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李伏蝉飞身上壁,普慈与戚横干眸子剧烈颤抖,继而对视一眼,一切尽在无言之中,他们深深明白,若是此刻还不能脱身,那今日的鼍神岛,便是他二人的葬身之所。
就在李伏蝉纵身消失的一刹,普慈与戚横干雷霆而动,普慈大手一挥,空气瞬间变得粘稠,气机坍塌,下一刻,有如火山喷发,炽热的掌风掀起磅礴的掌力迅速朝着裴兴袭去。
能从死人堆中爬出的裴兴又哪里会察觉不到普慈的异样,战场厮杀,四面皆敌,普慈的这一击虽来的突兀,却难逃裴兴的觉察,只是呼吸间,裴兴便立刻做出回应。
霜刃锋寒,刀光绝伦,百战磨砺而出的内力瞬间勃发,有如汹涌江河,惊涛骇浪,炉火纯青的刀法配合着刚猛无铸的内力,只是刹那之间,便直接破开了那澎湃的掌势,刀芒无铸,匹练光华!
普慈眉心狂抖,未曾想这出其不意,信心满满的一击,非但无功而返,还被那裴兴趁势迫近,眼看着那骇人的刀锋便要朝着自己的脖颈斩来,这位少林的弃徒总算拿出了搏命的姿态。
只见,他瞳孔怒睁,血丝满布,浑身上下竟似蛮熊一般迅速膨胀,筋肉撑破单薄的僧衣,露出了宛如古铜一般的肌肤,收掌翻身,单臂似长枪一般,中取面门,直捣黄龙!
裴兴刀势不减,宛如不曾见到那直捣面门而来的一记铁拳,目光沉静,无有波澜,只是手中长刀更快几分,先前破开掌力的长刀,此刻气势再升,刀锋更利,刀光更猛!
只闻铿锵一声,似金铁交击,长刀迅猛,先发制人,半途变换,直劈普慈那似顽石一般的拳头,那无往不利的刀光瞬间一滞,普慈面目可憎,青筋毕露,那如山石一般沉稳的铁拳竟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两人竟开始了角力。
刀身轻颤,拳背抖动,两人谁也不敢退步分毫,他们都清楚,武者交锋,气机阻隔,一旦一方退让,便是节节败退,再难挽回,尤其此刻,普慈摒弃所有,以命搏命,只为求取那一线生机。
裴兴常年与死亡交际,如何不清楚眼前面目狰狞之恶僧的想法,角力之余,普慈惊恐地发现,裴兴竟忽然露出了宛如恶狼一般的狞笑,他心头一悚,一股大恐怖瞬间笼罩全身,眼前之人,面对自己的搏杀竟毫无吃力之相,反而露出了比他更加狰狞的笑容,究竟谁才是江湖之上,凶名赫赫的恶匪啊!
等等!普慈忽然想起了眼前之人的名号,豺狗拼,女鬼阴,瞎子狠,白头刀下无活人,作为捉刀人名号开端的裴兴,偏偏得来的名声是一个拼字,普慈的心头忽然涌现出了后悔,纵是叛出少林,逃亡武林,都未曾有过这般悔意,眼前的人,是疯狗啊!
果不其然,下一刻,裴兴笑容更甚,那壮硕的身躯似蕴含着巨神一般的力量,本还在僵持的一刀一拳,顷刻出现变化,裴兴眼中精光乍现,持刀之手宛如忽现山川之力,刀身再无颤动,反倒是一股难以想象的锋利之气倏然而起,裴兴那掩藏在铠甲之下的筋肉瞬间绷紧,再似大龙腾飞一般瞬间迸发!
普慈少林出身,犹擅硬气之法,一身铜皮铁骨,寻常刀剑难伤,又练得一身牛虎之力,故才在江湖之中,存活至今,可今日,他终于遇到了他的克星。
刹那之间,普慈那引以为傲的铜皮铁骨只觉丝丝疼痛袭来,他瞳孔巨颤,只觉拳骨之上传来温热之感,一股沛然大力自那冰冷的霜刃上源源不断地涌出,他一边感受着拳头之上的疼痛,一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臂被一点点的压折。
力量的角逐,内劲的交缠,令普慈难以脱身,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刀锋一点点迫近自己,忽然,裴兴嘴角的笑意猛地收敛,戾气倏然爆发,普慈只听一声冷冽低语忽然炸响耳畔!
“霜雪刃!”这一声低吟,似是来自地狱的呼唤,普慈只觉一股寒意瞬间自尾椎直窜天灵!
普慈本还竭尽全力抵挡的目标,竟似镜花水月一般,倏然在眼前消失,他心底顿生不安,旧力未尽,普慈蓄满的内力倾泄而出,整个人一个踉跄,身子不可控制的向前倾斜,到底是成名已久的恶僧,身子失去平衡的刹那,劲力流转,转瞬便止住了身形。
可高手相争,刹那之间,便足以决定很多事情,裴兴身影消失的刹那,普慈便心知要遭,果不其然,那声音落下,裴兴竟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出现在普慈的腰旁。
此刻的裴兴,眸光冷漠,面庞肃穆,身子低沉,手中的横刀散发着无与伦比的冷冽,普慈根本不曾看清那刀身的轨迹,只觉腰间一阵巨疼,眼珠怒睁,刚欲反击,却见裴兴再次诡异地消失不见!
普慈心底一片沉重,他忽然明白,自己的铜皮铁骨在这个疯狗手下,根本便是一个笑话!强忍腰间剧痛,他凭借着自己直觉,强行扭转身形,瞧向身后,可动作刚刚展开,普慈脑后忽然风声大作,裴兴已然再度挥刀!
身如朽木,刀似炽铁,仿佛毫不费力,刀刃便侵入普慈那坚硬的皮肤,鲜血飞洒,痛布全身,普慈感到自己往日坚硬而轻盈的身体越发虚弱与沉重,他根本追不上裴兴那似鬼魅一般的身影,狼狈的蜷缩身躯,企图避开要害。
可裴兴的刀法诡异迅捷,不以常理,他的身影似从空中抹去,再出现,再抹去,刀光隐晦,偏偏无处不在,招招致命,不离要害,不过短短三两呼吸,裴兴忽然止住身形,背对普慈,面容恢复了往日的不羁,手臂轻轻一抖,刀身上的鲜血便似离弦之箭迅速射出,刀身重新光洁如新,缓缓入鞘。
而身后,那个为非作歹,叱咤江湖的恶僧,俨然化作血人,一身紧绷的筋骨皮肤,逐渐松弛,正一动不动耸立于那,头颅低垂,口涎血水,没了呼吸!
另一侧,卢凌风身形频频闪躲,弯刀似圆月一般有了生命,在戚横干搏命的漫天枪影之下,硬是突围而出,只是,一寸长,一寸强,戚横干枪法不俗,力道更甚,那小小的弯刀如何面对这沙场百炼之兵,若非卢凌风武艺高强,早见颓势。
可面对如此境况,卢凌风非但不落下风,反而隐有压制,可想将戚横干一举拿下,却非短时间可以办到。
而在此之前,鼍神岛外,在贺蒙贺犀的带领下,鼍神社社众已然被一举击溃,死的死,伤的伤,作鸟兽状四散鼍神岛之上。
兄弟二人心系鼍神大殿内众人,好在鼍神岛已被大军团团包围,四散逃去的些许社众不足为虑,两人发布施令,拥护着裴喜君,带着满宁湖搜寻而来天竺香,朝着鼍神大殿赶去。
鼍神社领司沈充,从鼍神乃是曾三揖的震惊中好不容易恢复过来,又瞧见了李伏蝉那等鬼神之姿,早已蒙生退意,便在场间一片混乱之时,便悄悄摸出了鼍神大殿,此刻,正在甬道之中奔逃,眼看着,便来到了出口之处。
忽然,异变横生,一道身影猛然从一旁的甬道中窜出,弯刀呼啸,直劈沈充面门,沈充大惊失色,奔跑的身子来不及遏制,只得勉强抬起手中弯刀,奋力一挡。
只听铿锵一声,这直劈面门的一刀总算被接下,可还没等沈充缓口气,随即而来的,是一记沉而有力的鞭腿,沈充猝不及防,只觉胸口一闷,便被这一腿狠狠地扫回坑洞之中。
这一摔,可把沈充摔得七荤八素,待好不容易回过神,沈充惊出一身冷汗,脖颈之上,那锋利的弯刀正抵着自己的肌肤,沈充惊骇不已,定睛一看,才发现这突然袭击自己的人,竟是自己的心腹,磨勒!
沈充瞠目结舌,“磨勒,你这是作甚?”
磨勒一声冷笑,头颅高昂,手中弯刀紧握,语气兴奋,“作甚?自是拿你归案!”
沈充只觉今日定是他的受劫之日,先是鼍神真身被爆,信仰坍塌,如今,又是心腹背叛,生死难料,沈充气急败坏,“归案!你是官府之人!你这叛徒!竟吃里扒外!”
磨勒毫不在意沈充的谩骂,冷笑道:“何来吃里扒外,我本就是官府之人,从头到尾,我也不是你鼍神社之人!”
这时,甬道内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磨勒回头,果不其然,是贺蒙贺犀带着军队赶到,沈充见状,心如死灰,自知今日,在劫难逃!
卢凌风身形变幻,几度欺身而上,弯刀狂舞,却都被戚横干的长枪迫开,卢凌风早已不是往日那个鲁莽冲动之辈,心态愈加沉稳,他知道,拿下眼前之人,不过是时间问题,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可相对于卢凌风的稳重,戚横干可就不那么淡然了,不说眼前的卢凌风,那不远处的李伏蝉,成乙几人,哪个是易于之辈,待他们腾出手来,自己焉有命在,生死关头,戚横干似激发了求生的本能,手中长枪更快,更沉,枪花四逸,枪影重重。
卢凌风自然察觉到眼前之人的变化,压力顿生,却仍不急不躁,忽然,洞窟之上,传来一声女子的呼声,“卢凌风!接枪!”
原来,不知不觉间,裴喜君等人已然进入了大殿,入目的便是一处数丈深的坑洞,眼见心上人手持弯刀的费力,裴喜君当机立断,将随身携带的长枪径直抛向了卢凌风。
卢凌风闻言,心中一喜,是喜君来了!他手腕翻转,长臂舞动,迅速荡开戚横干的缠斗,脚下一点,身子如飞鸟一般腾空而起,长枪飞旋,卢凌风手臂一甩,弯刀如圆月,朝着追赶而来的戚横干甩去。
戚横干自然也瞧见了飞抛而来的长枪,他怎肯让卢凌风得手,却不想,卢凌风竟直接甩出弯刀,以作阻挡,果然,亦腾空而起的戚横干无奈之下,只得调转枪头,格开这飞射而来的弯刀,身子遭这一阻,已然追赶不上卢凌风,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杆长枪落入卢凌风之手。
长枪在手,卢凌风傲然挺立,身子更加挺拔,高处屹立,目光低垂,嘴角挂着对戚横干不屑一顾的笑意,此刻,手握长枪,卢凌风火力全开!
身如鹏鸟,展翅高飞,卢凌风自上而下,抡起长枪,便朝着戚横干扑来!
戚横干面沉如土,面对卢凌风的这一枪,他竟发现,他来不及避!他也明白,这一击,他不可避,枪者,百兵之王,狭路相逢勇者胜,一退,气势尽散,再之后,便是节节败退!
可戚横干同样不曾想到,持枪的卢凌风,与握刀的卢凌风,岂可同日而语!枪势如天倾,这一瞬,空气都变得粘稠,大势将倾,泰山压顶,戚横干高举长枪准备直面卢凌风!
嘭!戚横干双目圆睁,虎口崩裂,一股难以抵挡的巨力迅速通过枪身,直达戚横干的臂膀,一路向下,戚横干双足陷入地面,这一枪,竟有如此威力,戚横干忽然发觉,他远远低估了眼前的对手,他失去了双臂的知觉,只觉得疼痛与麻木,往日清明的脑袋,这一刻只剩下了嗡嗡作响!
戚横干僵立不动,可卢凌风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趁你病,要你命,这是生死搏杀,亦是你死我亡,卢凌风身子飞旋,枪身如龙,竟似飓风一般,直直穿透了戚横干的胸膛,只是一瞬,戚横干长枪落地,双臂无力地垂下,头颅低垂,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胸膛之上的那杆长枪!
铁枪门门主,一代枪法大家,戚横干怎么也不曾想到,最后,竟在自己引以为豪的枪法上输给了一个后学末进,他不甘,他愤怒,可到最后,只剩下了对死亡的恐惧!
至此,宁湖鼍神社高层,尽数灭亡,随着洞窟之上天竺香的投下,那数以百计的巨鼍还没来得及逞威,便悉数陷入了沉睡,自此,鼍神岛之危,已然无虞,宁湖最大的毒瘤,就此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