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又警觉地朝着发出野猫叫声的方位低声喝问了一声:“谁?”
随着我发出的这声喝问,周围所有的声息就像是戛然而止一般,就连虫子和蛐蛐的叫声也像是随之突然消失了。
随着声音的消失,周遭的世界顿时寂静得如同一根针掉在地上都都能听得见响动似的。
可是在野外是不可能有针掉在地上的,只有我心跳加速的声音。我甚至能够听见血液在血管里呼呼快速流动的声音。
我努力圆睁着眼睛,竭力抑制住内心的紧张。
尽管此时的我看到的一切都趋于模糊,但是还是能够对周围的环境有所辨识。
处于这样的环境中,我的第六感变得异常的敏锐。我能够很准确地判断出在距离我两三米远的荆棘丛里,有人在窥视着我。
阮如溪说得没错,盗掘这座崖墓的盗墓贼确实没有走远,此时他们卷土从来地又回来了。
当我才想出躲在不远处窥视我的人是盗墓贼的时候,心里反而变得有些坦然了。因为在我的印象里,所谓的盗墓贼跟一般的小偷小摸也没什么本质上的不同,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从事的也是见不得人的职业,本质上都是胆小如鼠的宵小之辈,跟过街老鼠一样,见到正大光明的人都会刻意躲开饶着走的。
要不,这几个躲在暗处的家伙为什么会故意学猫叫,而不知主动现身出来跟我叫板。
既然是这种货色,我一个堂堂正正的部队战士,还怕他们干什么?
心情放松下来的我于是又故意咳嗽了一声,以宣誓我的存在感。
就在我放松警惕而且并不把在躲在不远处窥视着我的人放在心上的时候,我却突然感到背后有一股冷风袭来,脑子里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的时候,已经被人从背后一把给死死抱住了。
我这时才幡然醒悟地反应过来,刚才对面几米远的地方有人装做出的猫叫声,只不过是声东击西地吸引我的注意力,其中的一个人早已经绕到了我的身后伺机朝我发起攻击了。
情知上当的我本能地抬手抓住从背后抱住我的人的手臂,想要将手臂掰开,可是,对方伸手不光敏捷,力气也比我要大出很多,我不光没有掰动从后面抱住我的这双手臂,反而听到背后的人发出嘿的一声闷哼,我便被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那人的整个身子也同时朝我压了上来,我一下子就被牢牢地制服住了,被压在地上根本不能动弹半分。
与此同时,压制住我的人朝我恶狠狠地冷声喝道:“别喊!喊就弄死你!”
随之,一把冷冰冰的铁器已经搁在了我的脑袋上。凭铁器搁在我脑袋上的分量和形状,我判断是另一个人把一把锛放在了我的脑袋上了。
锛这东西可是把鹅卵石都可以锛开的利器,何况还是我的脑袋。
于是我还真的不敢吱声了,只有被压制在地上大喘着粗气的份儿。
“赶紧拿绳子过来,先把他绑上再说。”压制住我的人又吩咐道。
于是又有两个人上来,手脚麻利地开始对我进行绑扎。
从极度模糊的光线中,我已经看出袭击我的是四个人。
一个人用锛抵住我的脑袋,对我形成绝对的威慑之势,一个人将我死死的压制住,让我没有任何挣扎和反抗的余地,另外的两个人对着进行熟练的绑扎,脚和手反背着,被绳子牢牢地束缚在一起。
我被捆绑成了一只蚂蚱。
很显然,这几个人绝对是干这行的老手,而且能够很熟练地在黑暗的环境中做一切事情。
当我被绑得不能动弹分毫之后,其中一个人顺手扯了一把茅草,揉成一团,毫不手软地一把塞进我的嘴里。
“汪老大,怎么处置?”将我的嘴巴堵了个严严实实的家伙朝压制住我的人问道。
被唤作汪老大的家伙灭绝人性地朝用锛抵住我脑袋的家伙吩咐道:“老幺,你和鹞子去现挖个坑,拖过去埋了!”
一听这话,我一下子就不愿意了,开始做起了无谓的挣扎。
压制住我的人已经站起了身,朝着我身上狠踢了一脚地说道:
“你挣扎个球!又用吗?跟你说老实话,你也不要觉得冤枉,谁叫你多管闲事的?我们也不想欠谁的命债,但是我们要是心软留你一条命,我们这几个兄弟伙的命就要保不住。所以,你还真的怪不得我们不通人性。没有哪个想杀人欠命债,其实都被逼的。谁叫你阳关大道你不走,偏偏要过独木桥?我们找了个那么隐蔽的地方下手,竟然也会被你撞上。这个其实就是你的命,你要认,知不知道?”
拿锛的家伙朝汪老大说道:“老大,你跟他说那么多没有用的干什么?我发觉你的废话怎么越来越多了?”
汪老大说:“我还不是想让他死得心服口服,万一他要是觉得自己死得冤枉,变成冤死鬼来找我们怎么办?到时候恐怕做梦都不得清净。我说这些话就相当于是在他临死前通明一下他。”
被唤作老幺的家伙不耐烦地嘟噜了一句:“懒得跟你两个说。”然后扛上锛领着叫鹞子的人朝一边去挖埋我的坑去了。
这时只剩下另外一个人和汪老大。
汪老大这时坐下来,另外一个人凑上去,递了一样东西给汪老大,汪老大顺势擦燃了一根洋火(火柴),两个人居然有闲工夫吸起烟来。
而且是叶子烟!
吸了两口烟后,递烟给汪老大的人说道:
“老大,把这回这件事情搁平了过后,我怕觉得我们还是收手算了。县城里面那个回收公司的老鬼,我对他始终有点不放心,总觉得这个家伙有点靠不住,万一哪天他不小心翻了船,首先有可能就把我们几弟兄两叔侄的卖了。为几口袋米,犯那么大的风险我总觉得有点化不着……”
“……而且,我听说上头已经有人在调查这个事情了。万一要是东窗事发了,坐班房倒是小事,说不定还真的脑壳都要搬家的。而且,为这种事情掉脑袋,就是以后提起我们,后辈子孙都要落骂名的……”
汪老大狠吸了一口衔在嘴里的叶子烟。叶子烟头燃起的猩红亮光在明灭间将他的面孔映照了出来,脸部正中一峰突奇的鹰钩鼻子格外醒目,左脸上的一道刀疤足足又四五寸长,就像是他的左脸被人用刀斜着拉了一刀,而且是被拉透了的那种。
“……汪老三,你这个话已经给我说过一回了。上回说着这个话的时候,我还没有想好怎么答复你。今天你既然又说这个话,那今天我就算是正式答复你了……”汪老大沉吟半晌,接着又说道:
“怎么说呢,人一辈子反正就是那句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凡是做见不得天日的事情,哪个不是被逼的?水泊梁山的那么多英雄好汉,哪个不是被逼的?林冲雪夜上梁山是不是被逼的?景阳冈打老虎的武松是不是被逼的?大泽乡揭竿起义的陈胜吴广是不是也被逼的?所以说,我这个当你大哥的把当初你拉下水,让你跟着我们干这个,说穿了也是被逼的嘛……”
“……你名下,拖五个娃娃,天天张起嘴巴望着你,你不想办法给他们弄一口饱饭吃,你让他们喝西北风啊?投机倒把不准干,被逮着不是朝死的打就是往死的吊。生产队挣工分又养活不了你一大家人,一年到头田土里面就出哪点庄稼,上了公粮下来,分下来的还有几颗米?你不跟着我走偏门,喂得活你一家人没有?你说?……”
“……其实,能找到这条路子已经算是不容易了,汪老三,你就不要在顾及着良心上过得去过不去了。再说,上船容易下船难啊!做了一回贼,这一辈子就是贼了,要想洗干净,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了……”
汪老大的话令汪老三一时间变得有些沉默,同样狠吸了一口衔在嘴上的叶子烟,又吐了一口咽口水地说道:“反正你汪老大见的世面比我多,过的桥比我走的路还多,歪歪道理我也说不过你……”
“……但是,就算你说这话我不反驳,但是,今天你也不至于要埋人啊!我是真的没有想到跟你会弄到拉命债的地步,再说,人家上辈子跟我们有无冤,这辈子跟我们也无仇的,何必要……”
汪老大不等汪老三把话说完,已经站起身,拍了汪老三的肩膀一下说:“好了,汪老三,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你的心比我们的都软,到时候一定下不了手。这样,一会儿你就站在一边看,我和老幺鹞子来做这件事。这样你良心上就没有那道过不去的坎了嘛。免得以后你一辈子都留下心病。你在这儿守着,我去看看鹞子他们把坑挖得怎么样了。”
说完话,汪老大朝荆棘丛里走了进去……
汪老大走了过后,汪老三一个人坐在距离我不到两米的地方闷头闷脑地抽叶子烟,明灭的烟火同样把他的五官映照出来,仍旧是一个鹰钩鼻子脸庞瘦削的四十来岁的中年人。
从这个叫汪老三的五官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有种同样传承基因的堂兄弟,五官竟然惊人的相似。
从汪老三刚才对汪老大说的那番话里,我知道这家伙属于是良心未泯的那种人,于是我看到了一丝能够侥幸活命的希望。
我开始不断地竭力挣扎,并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阵低低的呜呜声。
黑暗中的汪老三似乎朝着我看了一阵子,见我不断地挣扎着朝他发出呜呜声,朝我说道:
“你就别枉费心机的折腾了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让我放你是不是?说老实话,我也想把你放了。可是汪老大不发话,我是不敢把你放跑的。都是本家的自家兄弟,我不能害了自家的兄弟啊!再怎么着,手肘子不能往外拐是不是?其实汪老大说得也没有错,这个还真的就是你的命,你只有认了……”
听了汪老三的话,我原本仅有的一点希望也随之破灭了。
既然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所以我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只有扭过头,仰望住漆黑一片的夜空。
我的心里此时不禁开始怨恨起阮如溪来,她当时决定把我留下来的时候,应该是能够预料到我会遭遇到这种危险的。
可是她还是一意孤行地把我留下来了。
随之,我有想起了我小姨留给耿卫华的那张纸条,眼泪顺着眼眶就流下来了。我的小姨还真是没有说错,耿卫华根本就没有尽到他答应我小姨的职责。
我这时开始无限地想念起我的小姨来。
但是我的小姨此时此刻也是生死未卜。
我有点搞不明白了,为什么不幸的遭遇只降临到我和我小姨的身上。
我们究竟是招谁惹谁了?
大约过了有半个钟头的样子,听到一阵窸窸窣窣有人朝着这边走过来的声音。
不用猜,要活埋我的土坑已经被汪老大他们挖好了,这是要过来把我拖过去埋了。
于是我又开始在地上挣扎并呜呜地朝着汪老三呼喊,
我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打算唤起汪老三的良知,让他给我松掉捆绑住我的绳子,然后把我放了。
但是,汪老三这时就像是被溶解在了漆黑如墨的夜色里一般,一动不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息。
一会儿,果然是汪老大和另外被唤作老幺和鹞子的家伙走了过来。
汪老大没有看见被漆黑的夜色溶解掉的汪老三,朝汪老三的位置喊了一声:“老三……”
黑暗中的汪老三应了一声,同时也站了起来。
听到了汪老三回应,汪老大便朝汪老三说:“既然你怕落下心病,你还是就在原地看着,我和老幺鹞子过去处理这个事情算了。”
说完朝老幺和鹞子吩咐道:“把他拖过去,几下埋了,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就走。”
这时老幺显出犹豫地朝汪老大说:“活埋啊?”
“不活埋未必还由你动手把他先弄死?”汪老大说。
听汪老大说话的语气,我感觉这家伙仿佛早就是一个背负着命债的人,而且不是一两条命债。
老幺颇有点心虚地说:“汪老大,这个你还真的不要难为我,我不像你,你原来是伍舵爷的打手。你心肠硬。要不然还是你来把他弄死算了,我和鹞子负责把他埋了。”
汪老大却说:“我已经在祖师爷面前发过毒誓的,手上再也不染人血了。既然你没有那个胆量,那还是把他拖过去,埋活了算了。要抓紧了,说不定一会儿那个女的就喊人来了。”
老幺却说:“你不是已经在周围拴狗尾巴草了吗?她就是喊了人来也走不进来的啊!”
这时一旁沉默着的汪老三说道:“汪老大,你怎么把缺一门的手艺也拿到这儿来亮了?我再跟你说一下,你这样带着老幺和鹞子做这个事情是真的要不得的哈!鹞子还是你的儿子哦!他还是大蜡都没有点(没有结婚)的童子军哦!你要是真的喊鹞子这样子做了,恐怕你会后悔一辈子的哦!”
汪老大这时显得有几分不耐烦地朝汪老三说道:“老三,我刚才是不是还没有把话跟你说清楚?我已经够照顾你的情绪了,你还在这儿扰乱军心,我看真的要翻脸了哈。你怕,就原地坐好,再多话,老子连你一起活埋了!”
然后又朝老幺和鹞子说道:“不要耽搁了,拖过去,活埋了事!”
见汪老大已经变得越来越狰狞,汪老三还真的不敢说话了。
这时,一股野风从半山腰间刮过来,老幺朝着空气中抽着鼻子嗅了嗅,疑神疑鬼地说:“老大,怎么我突然闻到好大一股腥味儿呢?”
鹞子这时也抽着鼻子在黑暗的空气中嗅了嗅,也说道:“还真是有一股腥味儿!是从哪儿飘过来的哦?”
汪老大有些不耐烦地说:“你管它什么腥味儿,先把事情做了再说。”
在汪老大的一再催促下,老幺和鹞子欠身下来,伸手就要来拖我。
老幺的双手首先抓住了我被反背着的手上,突然咦了一声,说道:“咦,怎么这家伙的手粗翻翻的,不像人的手哦?刚才捆他都不是这样子的……”
听了老幺的话,汪老大疑惑地说:“你把什么东西摸到了?怎么又不像是人的手了?不是人的手未必还是鬼的手?”
已经将手松开并直起身的老幺不放心地说:“你还是先擦燃一根洋火(火柴)我看一下,怎么我突然就觉得有点奇奇怪怪的。”
为了一看究竟,老幺这么说,汪老大还真的摸出洋火(火柴)擦燃了一根,当洋火(火柴)的光亮在我面前照亮的那一刹那,汪老大和老幺以及鹞子都同时倒抽了一口冷气的朝后急退地惊呼道:“我曰你妈,绑了个什么东西哦!”
惊呼的同时汪老大的手中的那根燃着的洋火(火柴)也随之掉在地上,瞬间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