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渐沉。
皇庄四周静悄悄,仿佛一片荒野。
封玉扬拄着手杖,慢慢行走在竹径中。
手杖落在石板上,发出“笃笃笃”的声响,伴着他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形成奇特的韵调。
他来到一间木屋外,站在门口,听着里面传来的鞭打声,问屋外守着的黑衣人:“还是不肯松口?”
黑衣人摇摇头。
封玉扬笑笑:“我这个十二弟,嘴硬,骨头也硬。”
他抬步跨进门槛,就见半空一道鞭影闪过,“啪”地一声带起一溜血星。
屋子不大,正中房柱上反手绑着一人,正是封十二。
他身上已经挨了好些鞭子,衣衫破损处露出血迹斑斑。
施刑之人见了封玉扬,收手躬身:“王爷。”
封玉扬摆摆手,让人退下。
他踱到封十二跟前,看了眼他血肉模糊的肩膀,啧啧出声:“这一刀伤得可不轻,还有你背上的伤,怕是也没长好,十二,你何苦这么倔呢?”
封十二头颅微垂,没有说话。
封玉扬从袖中抽出一张纸:“其他兄弟都已同意推举我接替太子之位,只要你也在上面写上你的名字,我立刻放了你,让人给你治伤。”
封十二缓缓动了下,目光看向那张纸上书写的墨迹与鲜血的指印,嘴角扬起一抹嘲讽。
“除了我,还差一个,不是么?”
封玉扬笑笑:“是,还差一个老七,我说小十二,你与他素无交情,干嘛要护着他?之前要不是你拦着,他早就被我的人抓住,或者——已经死了。”
封玉扬的手下在皇庄大门找到了七皇子,禁军不敌黑衣人,七皇子险些被一剑穿心,是封十二突然出现,将七皇子从剑下救出。
七皇子仓皇出逃,封十二却因力竭被擒。
封玉扬拿出一份文书,上面写着由他继承太子之位,要求被擒的皇子在署名处签字画押。其余人皆已照办,只有封十二拒绝。
封玉扬将他单独关押在此处,命人施以鞭刑。
看着封十二满身伤痕,封玉扬面露不解。
“你到底在坚持什么?”他问,“陛下待你从无恩德,你难不成还顾念父子之情?小十二,你不用骗我,我看得出你跟我一样,对陛下只有恨,没有爱。”
封十二抬眼,一缕血珠从他额头淌下,挂在他眼角,宛如朱砂。
“陛下待你不薄。”他缓缓道。
封玉扬仰天长笑。
“不薄?”他张开双臂,“若是不薄,我怎么会成为这副鬼样子?”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下:“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们,从小我就看着你们能跑能跳,父皇再不爱你,你还能学武上阵,而我呢?我只能拄着拐杖跟在所有人后面,遭人嫌弃、耻笑,就连宦官和宫女都敢在背后嚼我舌根,哪怕杀了一个,还有第二个。”
封十二道:“难怪玉泉宫总是不断换人,看来贤妃娘娘为了你也是煞费苦心。”
封玉扬笑了笑:“可惜陛下看不得母亲总是护着我,不,他是看不得我在他眼前晃悠,我的存在总是会让他想起他做过的事。”
他说到这儿微妙地一顿,问道:“你知道他做过什么吗?”
“不想知道。”
封十二的冷淡令封玉扬呆滞了一下,随即,他扬声大笑。
“不愧是你,小十二,除了你自己的事,你什么都不关心,”他笑着笑着话锋一转,“我喜欢你这性子,但更讨厌你这性子,凭什么同样不招人待见,你就能怡然自得,就连你养的那两只猫也和你一样。”
封十二眼眸动了动,冷冷盯着他。
“宫里的猫,是你杀的。”
这不是问句,是肯定。
封玉扬笑容肆意:“是啊,你不会以为封无穷那小子有本事把猫砍头去骨吧,他总是嘴上叫得厉害,真到动手的时候,比谁都胆小,不然上次逼宫,他怎么一下就被你们逮到了。”
“所有的事都是你在幕后推动,”封十二道,“从白鸟阁刺杀平王,到我南下一路有人跟踪,都是你的计谋。”
“对,”封玉扬慢慢点了点头,“我本想挑起太子与平王之争,等他们两败俱伤,我再坐收渔翁之利,可惜平王不争气。他那个舅舅倒是有两把刷子,但他远在洛州,管不了外甥。不过你也不能怪我,就算我不推波助澜,他们也会对你和太子下手,围场那次你被人刺杀,就是隋永道的主意,你南下巡察,隋永道也派了人在临水县盯着你,我只是让他们提前暴露罢了。”
封十二垂了眼,他失血过多,声音透着几分无力:“可你还是失败了。”
眼前封玉扬的脚尖动了动,那根手杖在地上划出一道刺耳的短促声响。
“我是没想到你能察觉不对劲,更没想到太子居然走的另一条路,”封玉扬道,“从太子妃进宫那日,我就发现不对劲,只有封无穷那蠢货不明白,太子若当真有事,陛下不会再让太子妃出宫,他为了他的皇孙,会把太子妃牢牢看管起来。”
他冷冷道:“那天晚上封无穷果然败了,可那又如何,既然没人能对付太子,就让我来。”
“青鸾红绡是你的人,五岳山人也是,”封十二道,“还有大理寺刘银,礼部侍郎纪修。”
“青鸾那伙人不过是拿钱办事的凶徒,她们不配做我的手下,”封玉扬傲然道,“至于纪修,一个好色之徒罢了,本王还不屑拉他入伙。”
“但你让人收买了他,让他将有毒的香料换入皇寺,”封十二道,“他以为这只是一笔中饱私囊的买卖,却没想到有人想借他的手暗害陛下。”
封玉扬勾起嘴角:“他只是一个备选,红绡失踪后,我就知道不能把希望放在纪修身上,所以他被不被发现都影响不了我的计划。”
封十二看看他:“你的计划就是今日在皇寺谋害陛下?你如何断定他会来皇寺?”
封玉扬悠然一笑:“因为瑶台宴。”
封十二眼神渐凝:“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