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他的大腿根短暂摸索几瞬,楚瑶顺利找到了裤兜入口,手正要往里伸,就听到那人欠欠的语调:“趁机吃我豆腐?”
这般戏笑的调调,让人听了只想揍人,楚瑶懒得跟他一般见识。
充耳不闻般,手径直伸进裤兜,果然掏出了一把黑色纯铜材质的打火机,拿在手里有点沉甸甸的,是他常用的那个。
点燃一只蜡烛,火光亮起,暗夜里小小一簇火苗却足以楚瑶看清男人身上渗血的区域,深红一片,甚至已经浸透黑色外套的皮料。
视线上移再抬眼去看男人的脸,嘴角勾着一抹漫不经心的弧度,唇上竟是一片死白,没有半点血色。
刹那间,楚瑶的呼吸有片刻的凝窒。
男人闲散地朝她吊起眼梢,唇角弧度加深,“有劳了,楚医生~”
江铮微低头随意地瞥了一眼自己右侧腰腹位置,抬起右手掀开皮夹克的衣角,又直直望向她的眼睛,口吻轻淡道:“开始吧。”
楚瑶冷静地深呼出一口气,打开医疗箱,拿起剪刀,动作麻利地剪开了男人的黑色里衣……伤口完整地暴露在眼前。
一时间,越发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大片暗红色的血液在皮肤上蔓延,干涸的那部分已经凝结成块,紧紧粘附在伤口周边,与未干的血水混在一起。
血污中心——一个不规则的圆形创口,创口边缘焦黑碳化。
心中咯噔一声,居然是枪伤!
楚瑶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抬眸看了一眼男人的脸,眼里的惊诧困惑溢于言表。
男人神色处变不惊,漫笑问道:“怎么?学校里没教楚医生怎么处理枪伤?”
面前那人对自己此刻身体状况不甚重视的这副啷当模样,莫名让楚瑶倍感恼火。
忍不住冷脸呛声回去:“不想死就少说两句。”
头顶传来一阵低低的嗤笑声,楚瑶听到他用玩味的语气点评道:“没想到还是个小辣椒。”
下一秒,男人轻叹口气,似在自我感慨:“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楚瑶没再搭理他半句,低头专心去翻脚边的医疗箱,须臾后,肃声开口:“这里没有麻醉剂,只有止疼药,不过以你现在的出血量来看,我必须立刻帮你把子弹取出来,然后进行缝合。”
言外之意就是说他就算现在吃下去止疼药,也来不及等它药效上来。
江铮闻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嗯”了一声,示意知道了。
恍惚间,视线里一只纤细白皙的手缓缓伸近,最终停留在距离自己下颚两寸的位置
莹白掌心向上,掌中静静躺着两颗淡黄色扁圆形药片。
江铮顺着手臂的方向一路望去,对上女孩一双沉静的眼。
烛光摇曳,暖黄光晕温柔地描萦出女孩小巧精致的五官轮廓,恬静而柔和。
男人眉尾上挑,眸间浮现几分兴味,“不是说现在吃了也不管用,那还给我干嘛?”
“心理作用”,她答。
男人像是觉得幼稚至极,不屑地嗤笑出声:“老子用不着这种心理安慰的伎俩。”
“直接来”,他抬起一只手把药挡了回去。
很拽!很酷!很傻.逼!
楚瑶皱眉,动作果断地一把抓住男人推拒的那只腕骨,蹲起一截身子,倾身靠近,盛药的手掌大力向前扣去,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利落地将药猛地塞进男人嘴里。
药片进嘴,淡淡的苦味在口腔里晕染开来,江铮显然是被楚瑶这番突如其来强势又霸道的操作弄得很是意外,想了想,却还是将药咽了下去。
吞完后,江铮垂眸认真打量起正低着头从医疗箱里有条不紊地挑拣工具的女孩,眼角眉梢罕见地带上了几分正经,悠悠开口:“连水都不给我倒一杯?”
楚瑶头也没抬,继续着手上的工作,冷漠回了句:“矫情。”
听到这句,江铮笑了,无声地笑,楚瑶低着头忙碌因而没有看见。
她当然也不会知道,那或许是她遇见他以来,这个男人唯一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容。
没有设防,没有伪装,只是觉得是真的有趣,还有点不知所云的开心。
……
刀刃一点点陷进皮肉里,缓慢推进,鲜血顺着新切开的创口汩汩流出。
楚瑶神情专注,一瞬不眨地盯着刀锋与创口的接触面,余光瞥一眼男人攥紧沙发沿的那只手,掌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轻声解释道:“子弹有点深,我现在需要先割开部分周围组织,扩大伤口后才能把子弹顺利取出来。”
男人没吭声。
楚瑶用纱布迅速按压住出血部位,短暂止血后,腾出一只手拿起镊子伸进伤口,细细感受镊子触碰组织的质感。
直到镊子触碰到埋在深处的子弹时,楚瑶的右手即刻顿住。
她没有贸然用力,而是轻轻转动镊子,感受着子弹与周围组织的粘连程度。
确保子弹松动后,楚瑶精细地调整镊子角度,尽量贴合子弹进入到轨迹,逐步缓慢而平稳地往外拔。
整个过程中,楚瑶的动作都极为谨慎。
随着子弹一点点被拔出,伤口处不断有血水渗出,楚瑶忙不迭拿起生理盐水冲洗伤口,后续的止血和缝合工作也稳步推上进程。
剪刀举起又落下,缝合线被剪断的下一秒,楚瑶听见头顶响起一道微弱的叹息声,像是主人无意间流露出的对于“终于结束了”的庆幸。
不觉莞尔一笑。
原本滚到嘴边的那句“算你运气好,差半厘米子弹就贯穿腹主动脉了”咽了回去,开口就变成了:“这就受不住了?”
淡淡的挑衅,也是对他迟到的回击,楚瑶没有忘记半个小时前他轻蔑地建议她回炉重造。
对此,江铮没有回应。
楚瑶将工具放回去,仰起脖子望了过去,就看见这一幕——男人脱力地仰躺在沙发上,闭着眼,一脸疲色,额头到脖颈处汗湿了一路。
抿了抿唇,楚瑶右手拾起一块干净纱布,站起身,又弯腰,凑近,指尖捏着纱布抚上了那人的额头。
感觉到有些粗粝的布料贴上额头的触感,江铮吃力地睁开眼,仿佛在这一刻于他而言就连掀起眼皮这样轻易的动作都显得格外艰难。
四目相对,他们之间距离很近,周遭是浓绵的暗色,晃动的烛光大部分被女孩的身躯隔绝在背后。
楚瑶看见男人虚弱地朝她咧开嘴角,说了一句:“谢谢。”
心脏无端悸痛一瞬,捏着纱布的指节僵滞片刻后又重新运作起来。
楚瑶有点不自在地挪开视线,回了句:“不客气。”
这话其实原本后面还接了半句——“你救过我,就当我还给你了。”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楚瑶没将后半句话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