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了。”
“得罪了。”
……
“得罪了。”
眼瞅着这小山都倒完了，那枯树依旧稳稳当当地立在那，呼衍钧心里一片冰凉。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看着瘦瘦弱弱的，好像一阵风稍微大一点就能把人给吹折了似的，怎么这么能喝啊？！
这还是人吗？！
眼看着呼衍钧那边的壮汉都倒成一片了，礼国公摇了摇头：“小宋啊，尽兴了吗？”
被称作小宋的人拱了拱手；“一点也不尽兴。”
他的语气平淡至极，连一点起伏也没有，显然是真的不尽兴。
呼衍钧听得想吐血。
这都不尽兴，到底要怎么样啊？！
怎么才算是尽兴啊？！
拼酒拼不过也就算了，这枯树还把他们这儿的人都给撂倒了！
这下好了，原计划是让他们这边的人扶着大昭的人回去休息，可现在的情况看来，估计得他们大昭的扶着他们这边的人回去休息！
真是丢脸丢大了。
等等。
反正都这么丢脸了，不如……
呼衍钧眼珠一转，又哈哈大笑出声：“真是想不到，这位宋大人的酒量这么好！眼下我们这儿的人都醉成了这样，估计得辛苦诸位帮把手，帮着一起把人送回去了，不知可好？”
谁扶谁还不都是一样的，只要距离够近，一柄刀子的事儿罢了。
楚王看看那些壮汉，不由道：“骨都侯，你们族人本事不怎么样，但是这块头实在是太大了，实在是不好搬，万一要是力气使大了，不小心伤了人，那可如何是好？”
“所以安全起见啊，还是你们自己搬吧！”
楚王这一番话虽然是示弱，但是也甩去了一个麻烦。
楚王话音一落，礼国公便道：“是啊，何况今天时辰也晚了，我们也都困了，骨都侯见谅。”
人家又是示弱又是找借口，倒是堵得呼衍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呼衍钧气得不轻，只好愤愤地一甩袖子，叫自己人把那些醉倒了的壮汉给抬回去了。
大昭使团看够了热闹，也纷纷转身离开。
那枯树行走间步伐稳健，竟然一丝醉意也没有。
如此大喝了一场酒，营帐的热闹散去了以后，很快就陷入一片安静。
然而总有人未眠。
呼衍灼进了呼衍钧的营帐，压低了声音道：“叔叔，咱们现在怎么办？”
呼衍钧看了他一眼：“大昭使团那边都休息下了？”
“我看他们那边大多都灭了灯。”
“好！”呼衍钧一拳砸在了桌子上，“那就摸黑过去，把那些人都给宰了算完！”
这几天，闲适指着他的鼻子骂，又叫他在蛮族丢了这么大的人，这次要是不把那群人都给宰了，他日后在蛮族也没有立足之地了！
所以这件事，必须成！
“都听叔叔的！”
呼衍钧喝了口水，突然冷静下来：“我的人都上了，你的人呢？”
“当然也都安排好了，”呼衍灼道，“怎么能让叔叔一个人出人出力呢，叔叔放心，我的人也都已经就位了，到时候会跟叔叔的人一起进营帐，宰了那些人！”
呼衍钧最大的顾忌，就是呼衍灼手上干干净净，只有自己一身腥，但是眼下呼衍灼这一番话，便是彻底消除了他的顾忌。
“好！就这么办！”呼衍钧无比激动，“你我叔侄二人联手，今晚上，就收割了那些大昭人的人头！”
“嗯！”
现在时辰还不算晚，呼衍灼为了稳妥起见，等着使团营帐那边的烛火都熄了，又静等了半个时辰，确定里头的人都睡熟了，才叫人动手。
叔侄二人联手，按照计划，自然是万无一失的。
只可惜，这个计划，今日就没有顺利的时候。
呼衍钧那边出动的都是精锐，呼衍灼这边实力稍微差一点，于是人数就多了些。
一个精锐，配两个呼衍灼的人，是万无一失中的万无一失。
然而变故来得很快。
几乎就在他们翻窗而入的刹那，呼衍灼的人就挥动了手里的屠刀。
在对朋友毫不设防的情况下，左右受袭，能躲过去的人不多。
就算躲过去了也没事，此时的使团营帐里，有的不是呼呼大睡的大昭官员，而是蓄势待发的绣衣卫。
这些人的实力比起那些精锐是只强不弱，刀光剑影一错，肉身重重地砸在地上，除了倒地时的闷响，便再也没有其他的声音。
那厢叔侄二人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还在营帐里等着。
直到外头亮起火光，喧哗声也越来越近，二人对视一眼，起身出去了。
外头，绣衣卫们正把那些壮汉的尸首堆在营帐前的空地上，再外头已经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一看见这一幕，呼衍钧目眦欲裂。
这可都是他的精锐！
呼衍钧看着看着，突然冷静下来。
不对。
这些死人都是他的人，呼衍灼的人呢？！
转头一看，呼衍灼的人正帮忙运尸体呢！
呼衍钧猛地转头，正好对上了呼衍灼暗藏笑意的眼睛：“叔叔，我早就劝过您，这群大昭来的朋友都不是一般人，叫您不要动这样的心思，您怎么不听呢？”
事到如今，呼衍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分明就是呼衍灼和大昭人联合起来，给他下的套！
可笑他玩了一辈子的鹰，到头来，却被呼衍灼这只雏给啄了眼！
“……呼衍灼，你好样儿的。”呼衍钧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呼衍灼眼中笑意不减：“叔叔过奖了。”
下一刻，呼衍灼眼神一变，朗声道；“我族已归顺大昭，但骨都侯仍有反心，甚至意图对大昭使团痛下杀手，再掀战火，实在可恨！身为单于，我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骨都侯踏入歧途，但劝阻无用，最后还是酿成了这样的祸事，今日，当着众人的面，我要给大昭一个交代！”
他声音雄浑，带着极强的穿透力，清清楚楚地落在了每一个人耳中。
呼衍钧眨了眨眼。
下一刻，他的膝窝被人猛踹了一脚，结结实实地跪在了地上。
明月高悬，抬头才能见，血溅三尺，也染不脏高悬天边的明月。
呼衍钧身死，呼衍灼并没有就此结束动作。
那晚上前拼酒的壮汉，也被他派人一一收割。
那些人都是呼衍钧手下力将，留着他们恐生变故。
至于余党，虽然不成气候，但呼衍灼也没有放过，统统斩草除根。
呼衍灼这雷霆手段，楚王等人看在眼里，心中唯有感叹。
若非如今大昭国力强盛，恐怕还真压不住呼衍灼这样的人物。
要知道那些余党中，有相当一部分的人，跟呼衍灼都是沾亲带故的，其中甚至不乏呼衍灼幼年时的玩伴。
就这样，呼衍灼还是说杀就杀，一点情面也不留。
呼衍灼此举虽然酷烈，但是对于大昭而言，蛮族这般自断手脚，他们日后才能更高枕无忧。
是好事。
呼衍灼动作很快，半个月的时间就处理好了这些事，而后又如一开始说的那样，给大昭准备了丰盛而又珍贵的礼品，恭恭敬敬地送大昭使团离开。
使团行进的速度有些慢，不过一人一骑的速度就快多了。
祁嵘骑着马先行离开使团，带着捷报回了京城，给宫中传信。
皇帝龙颜大悦，赏赐无数。
使团的人还没回来，丰厚的赏赐就已经送到了各家。
至于祁嵘，既然回来了，便不必再返回使团。
这几个月过去，春花的嫁衣已然绣成了，一针一线，俱是她的真心。
——
“祁嵘都回来了，你们的亲事也就别拖了，赶紧办了才是。”温元姝道。
春花脸颊一红。
她已经做了很久的心理准备了，没想到到了这时，还是会紧张的。
温元姝将她的反应收入眼底；“依我看，你就从陆家出门，我亲自送你。”
“夫人，这怎么能行？”
“怎么不行，”温元姝拍了拍她的手，“你就好好准备着，剩下的事，交给我就好了。”
“……是。”
祁嵘那边的情况也没好到哪去。
出去一趟，尸山血海都见识过了，但是面对春花，还是像个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似的，看得陆乘渊都发愁。
“元姝说了，要让春花从家里出门，礼国公府家的那两位也要过来凑热闹，你可别给我丢人，”陆乘渊罕见地担心，“实在不行，这两天就在家里多练练。”
这次祁嵘从蛮族回来，在陛下面前露了脸，身份地位跟以前已经很不一样了，所以除了礼国公府的那两位，来凑热闹的人应该不会少。
祁嵘连连点头：“是，我明白了。”
——
好不容易熬到了二人成亲的那一天，正如陆乘渊一早所料，果然是热闹非凡。
祁嵘在外头倒是还能端得住架子，但是一进陆宅的大门，还没见着新娘子呢，腿就软了，惹得众人一番哄笑。
陆乘渊扶了扶额。
这小子，千叮咛万嘱咐别给他丢人，结果还是丢了把大的。
温天明看看祁嵘，又看看陆乘渊，道：“怪不得你俩能相处这么久呢！”
陆乘渊瞥了他一眼：“我当初可没腿软。”
“腿是没软，腿打结的是谁啊？”温天明毫不留情，“走着路差点把自己给绊住，你也是开天辟地第一人了。”
他这一句话直接戳进了陆乘渊的肺管子，陆乘渊抬腿就是一脚。
温天明自然不会傻傻地站在原地让他打，拔腿就跑。
祁嵘也抓住机会，趁着这一场骚乱拔腿就往后院跑。
跑过了垂花门，便看见了一身火红嫁衣的春花，正俏生生地站在那等他。
祁嵘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脚下的步子被他放得很轻，似乎只要自己动作大一点，就会惊扰到面前的这一场美梦。
或许是嫌他走得太慢，春花的手用力握了握喜扇，主动朝他伸出了手。
下一刻，就被祁嵘紧张地握住。
一旁的树荫底下，陆乘渊和温元姝并肩而立，看着眼前这一幕，俱是满含笑意。
“行了，春花也送出去了，也算是了了你一桩心事了吧？”
温元姝点点头：“这两人走到现在可不容易。”
“还能有咱们两个不容易？”
温元姝轻白了他一眼：“怎么哪都有你？”
陆乘渊大笑着揽住她的肩，二人一起往前走去。
“走，咱们也去吃吃祁副官的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