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色是世界的主色。
不对，其实是黑色。
龚睿彬推了推眼镜，感受着新眼镜的质感，叹了口气。
再熬夜上网，他就是狗。
今夜，他就会继续做狗。
之所以说绿色是世界的主色，因为面前的大楼——整栋大楼的侧屏呈现出鲜明的荧光绿，这抹绿色像是把整个世界的光芒全部吸收，衬得昏沉沉的天空惨淡无色。
幸好乌云之间，有太阳的支撑，不至于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虽然太阳的背后，无垠的宇宙，是没有尽头的黑暗。
听说最近有个流行的游戏，就是以太空为背景的。
龚睿并光是想想，就觉得惊悚至极。
宇宙可不是个美丽的、令人遐想的东西，如果黑洞是其中的一个天体，那么宇宙就是一个无穷大的黑洞，黝黑的世界，藏着未知的危险，一旦试图探查，就会深陷其中，无法生还。
龚睿彬自认为是个脚踏实地的人，他愿意学习新的知识，比如机械、机器人相关的，相较而言，他对过于未知的东西，例如天文，充满了恐惧。
不深想了。
光是简单想象了一下，额头就冒出细汗，虽然身处在密水这座城市，气候总是温暖，但是毕竟十月末，傍晚的风凉丝丝的，将海面的水汽似有似无地卷带过来，任年轻人短裤短上衣，他自己很想回车上拿件外套披上。
身边的人群发出微小的惊呼声，面对这座呈现绿色的大楼，纷纷打开虚拟屏，进行拍照。
龚睿彬才看望完于望，从那个花园式戒毒所出来。
没想到之前听说状态恶劣的于笠弟弟，今天过去看望，瞧上去很有精神，面对龚睿彬，也算是侃侃而谈。
龚睿彬见到于望，终归很激动，他是机器人格斗比赛的粉丝，尤其喜欢白山茶，但是其他选手，他也保持着钦佩的情愫，看到曾经的天之骄子，坐在病床上，心中不免唏嘘。
没走出几步，就注意到街道一小片街区的人挤满人，他们挤在一起，似乎在等待什么。
什么情况，这里是有举行活动吗？
“大家聚在这里是要干啥？”龚睿彬直接问旁边同样在拍摄的人，对方面色潮红，看上去激动万分。
对方虽然对于龚睿彬的无知，感到一丝惊讶，但还是很礼貌地告诉他：“是Epoch啊！”
Epoch？
龚睿彬当然清楚Epoch是什么，他甚至比这街区的很多人了解Epoch，知道不为人知的测试——那正是自己好朋友于笠、偶像白山茶，正在经历的事情。
“今天是Epoch继科技展后，第一次公共亮相，他要——快看，他来了！！！”
绿色的大屏上，一颗青色的苹果从底端抛出，到达大楼的屋顶边缘，坠落下来。
一只手接住苹果。
不是大屏的影像，而是现实的情景。
一个白发的少年打开一个窗口，手中托着苹果，将身子抽出窗户，双脚踩在空气上，就好像他的脚下有一块无形的平地。
刚才动画显示，人群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但是白发Epoch出现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屏息起来，噪音好像被蒸发，消失不见。
唯一的动静是大楼鲜绿色屏幕上，滑动而过的数字字母，带过的电流机械音，听上去格外动感。
不需要摄像头，Epoch就过于夺目，不需要话筒，Epoch就能让所有人竖起耳朵聆听。
Epoch落在从楼上，慢慢往下走，走在同样无形的台阶上，走向前方的空地。
提前的封锁，让街区空出大片区域，足够Epoch安全着陆。
Epoch随意抛掷着苹果，并没有特地的方向，朝着人群，将苹果丢了出去。
人们平静地伸出手，去接苹果，似乎那颗再平常不过的苹果，变成一颗幸运星。
龚睿彬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跟着身边的人同样举起手。
苹果落在他掌心，就好像Epoch不是从远处掷来，而是站在他上方，将苹果平平稳稳地放在他掌心。
我这是在做什么？
咔擦。
龚睿彬一口咬下果肉，脆甜中酸的汁水在口腔爆炸。他拿开面前的苹果，感受到手心湿漉漉、滑腻腻，才发觉破口的苹果汁液滑落进手心，一缕一缕纵横，像半干的胶水黏在掌心。
而苹果已经咬去一大半。
中央空地，原本站着白发的Epoch，这时候站着形形色色的人。
或者说是Epoch。
他们如同真人般，有的看高高帅帅，有的嬉皮笑脸，有的雷厉风行，还有的阴沉寡淡……女的，男的，老的，小的，都有，他们看上去很真实，但是要比真实的人更加美丽些。
他们走在封锁的边缘，和人们互动着，像好友，也像明星。
他们的界限本应该清晰，在这一幕，变得模糊起来。
龚睿彬将苹果最后几口解决掉，拎着果核寻找到最近的垃圾桶，他将苹果核丢到垃圾桶，身后的Epoch离开平地，从大楼的窗口进入，消失在大众面前。
龚睿彬从背包掏出于笠送给他的头戴式耳机，沉浸式体验起音乐和人声。
略带电流的女声，伴随着音乐，从耳朵开始，从无限结束。
techno， deep house， cyperpop。
龚睿彬走得越来越远，消失在人群中。
众人仰望的那扇窗户，在众目睽睽之下，关上。
窗户内是一间会议室，白发Epoch站在会议桌尽头，却没有拉开椅子，而是径直踩着椅扶手，上了会议桌。他躺倒在会议桌上，将就近座位的话筒，全部拉扯到面前来。
“完美！非常完美！”一个戴着眼镜的精英男士，鼓着掌欢呼着，其他刚刚作为展示品的Epoch纷纷附和鼓起掌来。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名精英男士，就是火星公司的ceo。
他的名字？名字不重要。这位精英男士不在意，他只在意自己的作品。
“火星，你真的是太完美了。”精英男士感叹道，走到白发Epoch面前，脸上满是欣喜若狂。
火星云淡风轻地眨了眨眼，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只是躺在桌上，嘴巴对着话筒说：“谢谢。”似乎这样的称赞，已经让他习以为常。
精英男士也似乎习惯了火星的爱答不理，他在会议室兴奋地徘徊着。
“人们的反应很棒，我们新一款产品毋庸置疑，一定大爆！”他一会儿摸一把干净的桌面，一会儿触碰新插的鲜花，激动得手足无措。
“这是划时代的科技产品，是超前的、是先锋的。这将给世界带来剧变。同时……”精英男子仿佛看见面前的蓝图，“我们公司会越来越庞大，不仅仅是在沃雀国，在鹰州，还要遍布世界，甚至——”
精英男子没说完，他甚至不敢想象下去，忙打住思维，瞧见身后躺在桌上的白发Epoch，见他将桌上的花瓶碰倒，水从花朵的枝干下流出，摊开一小片，就不动了。
“火星，等到那个时候，我这个位置就给你坐，我做你的助手……”
“没兴趣。”不等精英男子说完，火星就打断他说话，从桌上轻快跳下，带着那群Epoch离开会议室。
“抓紧时间。”火星丢下一句话。
精英男子笑呵呵地看着面前关上的大门，似乎还沉浸在狂喜中。
“好，好。只要你一直在，我所有事情都能搞定。”
……
“你们在测试前，有收到过匿名消息吗？”
安抚好父女的情绪，于笠几人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由白山茶开口提问。
中年女子擦干眼泪，蹙眉勉强陷入沉思，“好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