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北光本来因为失血过多惨白的脸色,此时看起来白的透明。
他慢慢走下台阶,这衣裳是有容的。他见过凤月瞳,凤月瞳穿的都是短款的衣裳,看起来更像是江湖人。
而有容的衣裳款式则不同,比较缥缈,这雨天显然不太方便出行。
熊北光自嘲地笑了,过去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孝顺孩子,可为何母亲跪在他面前,他竟然还在担心会弄脏衣裳。
只见白王府世子跪在了白王妃面前,从前他只要得空就会跟在娘的身旁,这是第一次,他有了自己的选择。
这一生于他而言太过短暂。
“母亲,凤月侯带我和姐姐回府只是给我们疗伤,您回去吧。”
白王妃冷眼看着他,“你只是进凤月侯府这么一会,就不听母亲的话了吗?凤月晚到底灌了你什么迷魂汤?”
“母亲不走吗?”熊北光慢慢站了起来。
“我要带走你们,你们是我养大的孩子,如今白王府都让人拆了,你们却和我白王府的仇人在一处。你真以为她是好人?她可是凤月晚,在战场上杀了一万人的凤月晚!”
凤月晚也不明白了,“既然王妃知道,为何还非得自找麻烦呢?都说杀一人为罪,杀万人为王,窃钩者诛盗国者侯。我如今既是杀万人的将领,又是侯。王妃为何会觉得你那些小手段对我来说有用?或许在王妃心里,无论我做了什么,无论我成为了怎样的人,在你眼中我都是个可以被你磋磨的女子。”
白王妃嘴角上扬的弧度恰到好处,她看凤月晚的眼神只有不屑。
“侯爷之所以跟我说这么多,还不是惦记上我家北光了?你做了什么也改变不了你的本质,一个嫁不出去的村姑。”
凤月晚沉默了,熊北月的面子也就用到这了。
一旁的熊北光回头看了一眼,长姐是真的对娘亲很失望,甚至都未曾出来看一眼。
或许这样也好,如果长姐在这他恐怕还会犹豫。
“母亲,以后孩儿不能在您面前尽孝了。过去这几年我给你的银钱,也足够你富贵一世了。”
“你说的什么鬼话?你真要跟着这出身卑贱的东西?”白王妃不是一丝犹豫都没有,如果是凤月晚,倒是可以商量,毕竟凤月晚身后没有倚仗,一旦她嫁给了北光,她的一切以后都是白王府的。可……北光本来就不服管教,要是找个这么厉害的媳妇,以后恐怕不会再听她的话。
“母妃您生养了儿子,儿子今日便把这条命还给你。我死换你生,以后希望母亲不要插手长姐的婚事了!”熊北光话音刚落就抽出了匕首。
叮一声,银针击落了匕首。
凤月晚是疑惑的,熊北光这是什么招数?如果是想用苦肉计让王妃清醒,也不用抹脖子吧?给自己一刀就是了,真划过脖子,谁也救不回来。
“你有什么资格死?”白王妃终于站起来了。
膝盖疼得慌。
“我费劲心思把你养大把你养得这么好,你就算要死,也等到娶个高门大户的媳妇之后再死!”
凤月晚惊呆了,她凑近熊北光小声说:“肯定不是亲娘,别冲动,你再寻死我就不拦着了。”
实在是离得太近了,白王妃也听到了,“你胡……你怎么会知道?”
听到这话凤月晚和熊北光同时回头,果然看到了坐在门槛上的战司雪。
战司雪笑着招了下手。她本来是没想过来的,只要待在熊北月身旁,就有吃不完的零食。
可她略微思考了一下,就明白了这事不对劲。她也有这样的长辈,反反复复的,让她很受折磨。
曾经的她也如这姐弟二人一般,她渴望祖母的疼爱,却总是得不到。
不过是曾淋过相同的雨,她想给这俩小白兔撑一会伞,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该被硬生生折断本可以翱翔于天际的羽翼。
白王妃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她看战司雪的眼神中是恨意,战家这臭丫头又跑来火上浇油!
熊北光轻声问道:“我和长姐真的不是母妃的孩子吗?”
“你们是你爹和你祖父小妾生的野种!你想知道?非要知道?如今知道了,你和熊北月怎么活?她们真的是在帮你吗?她们只是想逼着你们去死!”白王妃大声说着,过往于她而言是耻辱,可还有什么比家被砸了更屈辱呢?
既然是两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她又何必替他们隐瞒。
这个答案倒是让熊北光轻松了些,“我时常会想,娘亲真的疼我吗?我总是安慰自己,娘亲只是对我给予厚望才会那般严厉。母亲,北光不怪你,错的不是你。这些年您辛苦了。”
要养着父亲和祖父妾室偷情生下的孩子,怪不得母亲会那般暴躁。
奶娘是跟娘亲一块长大的,奶娘时常会跟他说娘亲年少之时的故事,故事中的白王妃何文悦和他认识的截然不同。
白王妃愣怔地看着熊北光,好像这一刻她才看清楚她养大的孩子。
白王妃转身走在雨中。
凤月晚脱下了斗篷递给了熊北光。
熊北光跑过去给母亲披上了斗篷。
错的是他那个早死的爹啊,留下他们三个互相折磨着。
这事其实白王府很多老人都知道,只是世子和郡主被王妃养得太过招人喜欢,时间久了也就没人再提那件事。
当时闹的很大,白王带着青姨娘私奔了,白王回来的时候带着两个孩子,据他说是青姨娘病死了。
两年后白王也病逝了。
老王爷并未派人去寻找,他只是说这事闹大了有损王府颜面。或许对那个妻妾成群的老王爷来说,跑了个姨娘并不算什么。
熊北光站在凤月侯府门口。
凤月晚拉着他往回走。
“侯爷,我就想冷静一会。”
“你可以换个地方冷静,你身上的药膏挺贵的。”
凤月晚随便找了个空院子就把熊北光塞了进去。
反观熊北月这边倒是挺平静,她安静地吃着水果。她不知道她并非亲生,但也不是没怀疑过。
如今知道了,这心里好像踏实了。以后再也不用费心讨母亲喜欢了,因为无论她怎么做母亲都不会喜欢她。
不是她不够好,只是上一辈的恩怨连累了她。
白王妃回到王府的时候,远远就看到门口有很多人。
何文曦撑着伞站在那,回头看着她。白王妃是她的堂妹,她们之间关系一般。
年少之时太过锋芒,她是何家嫡女,不太看得上何家另外几房,也习惯了在他们面前高人一等。
她的锋芒定然也曾经刺痛过文悦吧。
白王妃伸出手拉着何文曦的袖子,“堂姐。”
这声呜咽而出的堂姐,懊悔且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