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晚栀心情始终无法平静。
上前将谢祁延手里紧紧握着的杯子拿开,夏晚栀试探性地触碰到他的指尖。
谢祁延回神,紧扣住她的手。
与想象的反应不一样。
他也觉得自己应该是激动的。
但看到这幅画的瞬间,谢祁延彷徨多年的心忽然沉淀了下来。
“她还活着。”谢祁延嗓音微哑,“她还活着……”
夏晚栀眼中含泪,踮起脚尖,伸手摸索着他泛红的眼泪:“嗯,还活着。”
谢祁延眼睫微颤,垂眸,闭眼,一滴泪沾湿了夏晚栀的指尖。
她轻轻擦去,缓缓靠近他的胸膛,两条手臂环着他的腰身,紧紧将他抱住:“阿延,没关系,她不来找我们,我们去找她,我陪你一起去找她。”
当晚,谢祁延让余飞订了明天飞云城的机票。
北城的冬天,夜晚很少能看见星星月亮,可谢祁延这天晚上一直在仰望夜空。
思绪随风飘走,又被夏晚栀给唤了回来。
“风大,进去吧。”夏晚栀将手上的毯子披在谢祁延身上。
谢祁延收回视线,侧身将夏晚栀捞到自己身前抱着,毯子够大,足以包裹住俩人。
吹了一小时的风,谢祁延的手很凉,怕冻着夏晚栀,便没去碰她的手。
“小的时候,每逢金星伴月,她都会带着我爬上屋顶去看这番美景,来了北城之后,偶尔抬头也能看见,只是身边再也没有人跟我讲星星月亮的故事。”
夏晚栀抬头看这广袤无垠的夜空,抬手覆住搂在自己腰间的那双冰凉的手背上,柔声道:“冬天少有,等夏天你带我一起看。”
谢祁延轻笑,应承下来。
第二天坐上飞往云城的飞机时,谢祁延牢牢牵着夏晚栀的手便闭眼睡去。
夏晚栀按铃要了一条毛毯,盖在谢祁延身上侧身盯着他看。
她知道,昨夜在说了当年关于民宿老板的事情后,谢祁延一夜未眠。
有琴花海是民宿老板为心上人打造的。
而老板的心上人,是谢祁延的母亲。
有琴小镇中的琴,是姚琴。
在和谢祁延说了之后,夏晚栀细细想来也觉得姚琴是有了新的生活才会这么多年都不来看谢祁延一眼。
可她不希望是这样的。
如果真是这样,谢祁延该怎么办。
无声吐了一口气,夏晚栀摒弃脑子里这些胡思乱想。
当年的事情夏晚栀记不太清了,毕竟只是两面之缘,现在想来,她恍惚觉得那时候的姚琴不太对劲。
时间隔得太久,夏晚栀不确定,便没跟谢祁延说,想着到了云城打听一番或许才能确定。
飞机落地前十分钟,谢祁延睁开了眼睛,夏晚栀抚着他紧蹙的眉毛,抿唇一笑:“快到了。”
手指被一股力道紧攥着,感受到谢祁延的紧张,夏晚栀反扣住他的手拍了拍:“有我在,别怕。”
从机场到有琴小镇需要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夏晚栀在飞机上一直守着谢祁延没睡,这会儿眼皮子耷拉着,本想强撑着不睡,但脑袋被谢祁延轻轻一按按在了他肩膀上。
“睡会儿,听话。”谢祁延满眼心疼,注意到夏晚栀犹豫的表情,笑着揉了把她脑袋,“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夏晚栀这才安心闭上眼睛。
一个多小时后途径山路,车子颠簸,夏晚栀睁开惺忪的眼睛,被车窗外的风景吸引,顿时困意消减。
到达目的地,夏晚栀心情忐忑,下意识抬头看谢祁延,却看不出他的任何情绪。
“你好,你们老板在吗?”夏晚栀到前台直接找人。
前台服务员打量了几下夏晚栀和谢祁延,随即往隔壁茶室喊了一声:“老板娘,有人找。”
“来了来了,谁啊?”出来的是位大约三十岁的身着当地民族服饰的女人,看见迎面一笑的夏晚栀时愣了愣,笑道,“你认识我?”
夏晚栀摇摇头,给她看自己手机上的照片:“我想跟你打听个人,你看看。”
老板娘手里抓着把瓜子,边嗑边凑过来看,只看了一眼便摇头:“不认识。”
夏晚栀微怔:“不认识?你再想想,她是这家民宿前老板的……心上人。”
说最后三个字时,夏晚栀下意识看向了谢祁延。
谢祁延对上她的目光,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
他的母亲本就优秀,或许少女时期就已经是不少人的心上人。
若不是遇上了谢天齐……
说起前老板,老板娘顿时反应过来,笑道:“你说的是柳老板吧?”
“姓什么我不知道,十年前我来过这儿,当时只跟他打过一两次交道,都是直接喊他老板,他……高高瘦瘦的,人很温柔,是个有学识的中年男人。”夏晚栀描述着那位老板的特征。
老板娘一脸逗趣:“是他是他,你一说前老板我就知道是他了,文绉绉的嘛,他是我老师,早在……”
掰着指头数了数,老板娘笑道:“早在八年前他就带着妻子出国了定居了,你刚说的那个心上人,应该是他妻子吧,不过我不太确定,老师的妻子这里生了病,我都没见过几次,记不清长什么样了。”
瞧见她指着脑袋说生了病,夏晚栀蓦地心一紧。
“出国了?”谢祁延眉头微蹙,“去了哪个国家?”
谢祁延气势太急,陡然出声吓了老板娘一跳,夏晚栀上前左肩微微将他挡住,对老板娘道:“抱歉有些失礼,您有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呢?说来话长,我们很着急找到他们。”
“哦……联系方式当然有的,虽然他们去了爱尔兰,但柳老板可日日念叨着他的花海,七八年前在这开民宿压根赚不了几个钱,要不是他给我开了份天价的工资雇我打理这片花海,我还不想干呢。”
谢祁延旁的没听,只听到了对方有联系方式,急切道:“麻烦您帮忙联系一下,我想知道具体地址登门拜访他们。”
老板娘狐疑,甩手往后退了几步,表情不善:“你们是我老师什么人啊?我怎么知道你们是好人坏人,上来就问电话地址……”
“我是你老师妻子的儿子。”谢祁延微沉的嗓音叫停了老板娘的一惊一乍。
老板娘愣了愣:“没……没听说过啊。”
“姚琴,是我母亲。”谢祁延迎上她打量的视线。
老板娘摸摸鼻子:“哪来那么大的儿子……”
但她知道,她老师的妻子,确实名叫姚琴。
“那你等会儿,我打个电话。”老板娘拨通号码,在即将自动挂掉前,这通电话终于被接起,她寒暄了几句,“喂,老师,最近身体可好……”
那头骂人的声音洪亮,谢祁延听得不算模糊。
半分钟后,在老板娘提起谢祁延时,这通电话被瞬间挂断。
老板娘愣了愣,无辜朝着夏晚栀跟谢祁延摊手:“这就不关我事儿了啊。”
谢祁延目光微凝,周身被一股阴鸷气息笼罩。
为什么挂电话?
这么多年他想过很多个姚琴不回来看自己一眼的原因,唯独没有想过是有人不让她回来。
所以是这个人吗。
是这个人将她困住吗。
“能再打一遍吗?”夏晚栀心里隐隐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别的原因。
老板娘干巴巴笑了声:“我给号码你们,你们自己打吧。”
话才说完,手机铃声响起,老板娘呵了声:“又打回来了。”
电话接通,对方直接道:“把电话给他。”
老板娘性格是个跳脱的,好奇调侃了句:“有俩人在呢,给谁?”
对方沉默几秒:“你师母的儿子。”
老板娘瞳孔缩了缩,将手机递给谢祁延时多看他了几眼。
还真有个儿子。
接过手机,谢祁延微微张唇,嗓子却仿佛哑了一般没能发出声来。
良久,那头一道浑厚的嗓音流出:“阿延吗?”
谢祁延沉默着,半晌才出声:“我妈,在哪?”
“我姓柳,叫柳书白,是你妈妈的高中同学,我们见过……”
“我问你我妈在哪儿?”谢祁延重复。
柳书白停顿,说了个地址,又缓缓道:“你别激动,先听我说,你妈妈可能不认得你了,来时……做好心理准备。”
“小阿延,她病了,病得很严重。”柳书白语气里全是沧桑。
从云城出发到爱尔兰再到姚琴现在的住址需要转机,需要到的时间也长,谢祁延一路都紧绷着神经。
他没任何表情,只是走到哪都需要牵着夏晚栀的手。
只有感受到夏晚栀的温度,他才觉得自己是个活物。
他不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
该高兴吗?
高兴姚琴没有不要他,没有抛弃他。
她只是生病了,忘记了他。
可是他很痛苦,很难过。
因为姚琴生病了,因为她将他忘记了。
他在谢家饱受苦难的时间里,姚琴也掉入了病魔的深渊,以另一种方式,陪他一起经历困苦。
可是谢祁延宁愿她抛弃了他。
至少她是健康快乐的,至少她能好好生活着。
到达爱尔兰,夏晚栀跟柳书白联络上,坐上了对方派来的车子,车子驶入豪华庄园,夏晚栀原本混乱的脑子忽然变得清晰起来。
柳书白的财力不简单。
如果在姚琴身边的人一直是他,那当初在杨柳巷提前得到消息救下姚琴的人也许就是他。
又或许,在姚琴坠湖后将她救起的人,也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