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灵犀俯下身子,安慰道:“他们放心不下师妹,我便过来瞧瞧。”
木净莲神色哀婉,细眉一蹙,泪珠竟又落了下来,如若明珠般剔透,道:“于师姐,我只是······我只是念起了水师兄,担心他一人在此太过孤独,想来和他作伴。”
于灵犀物伤同类,恻然道:“木师妹,你剑伤未愈,过度伤感,只会令你伤势加重,水师弟泉下有知,又怎会放心得下。”
木净莲听闻此处,再也禁受不得,竟是掩面哭出了声响,于灵犀面有哀切,忽地想起了自己,当初,蒋师兄远赴沙场,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于灵犀伸手抱住木净莲,道:“师妹,师姐知你心中难受,这份伤感却也非几句话术便能开导,你若不是滋味,便哭出来吧,只是莫要牵动了伤口。”
木净莲侧头埋向于灵犀怀中,哭声再是大了几分,呜呜哀鸣传至四下竹林,夜风拂来,竹叶婆娑而落,竟也好似泪滴一般地飘向地面。
木净莲埋头痛哭,泣不成声道:“师······师姐,我······我舍不得他!”
于灵犀心中一紧,双手也不自觉地抱紧了她,便仿佛这么抱着一个孩童,一个全身是伤的孩童,一个无助彷徨到了极致的孩童。
于灵犀伸手在她后背轻轻抚摸,两人就这般相拥在了竹林,四下唯有哭诉传响,透彻心扉。
不觉中,木净莲已哭过许久,内心悲痛得以倾诉,终是缓缓稳定了下来,抬起脑袋,泪眼婆娑地凝望着于灵犀,道:“师姐,你也是和蒋师兄聚少离多,这滋味······这滋味当真不好受,师妹究竟该如何排解呢!”
于灵犀双眼深邃,道:“这滋味自是不易排解,若非如此,师祖和太师祖当初也不会心神俱费,遁世无讯。”
木净莲蓦地一怔,好似呆傻了一般,悠悠回首,再是望去坟墓那处,道:“既然如此生受,我何不随他一起走了。”
于灵犀精神一振,道:“我的傻妹妹,此事乃是冲动至极,怎能说出这等丧气话!”
木净莲道:“我无时无刻不在念他,方一闭眼,便似他在我跟前,师姐,我好生难受,也不知那痛的是心,还是胸口剑伤。”
于灵犀道:“师妹,你们遇害那时我在门内,虽是未有目睹,却也猜得出来,倒悬之际,水师弟必然挺身了出来,他一心想的便是让你活下去,你若寻死,岂不枉费他一番心机。”
木净莲道:“我多想那死去的人是我,我多想活下来的人是水师兄!”
于灵犀道:“可人终有一别,你与水师弟如此,我与蒋师兄如此,行云流水与双音门亦是如此,明日,蒋师兄、诸葛师弟、窦师妹便要离开师门了。”
木净莲不胜骇异,巴巴凝望跟前于灵犀,目光逐渐趋于无奈,委顿道:“难道,人相聚便只是为了分离,人最终只能孑然一身吗!”
于灵犀道:“此事,我却并不觉得。”
木净莲缓缓侧首,凝望着跟前于灵犀,于灵犀继续道:“人相聚也好,分离也好,不过都是在追求初心,追求自己心中那视为珍罕之物。”
“便如咱们,相聚乃是为了师门安危,分别乃是为了各方百姓安危,咱们不过是在不停地追求着自己的初衷,虽有感伤,却也砥砺前行,愈挫愈勇。”
木净莲微微一惊,似是觉得于师姐此番言辞机杼新巧,也是首次耳闻。
于灵犀又道:“水师弟在赴死之时,你便是他所追求的珍罕之物,他救你同时,更将自己所珍罕之物托付给了你,譬如,这竹林外的双音门。”
木净莲恍然而有所悟,道:“师姐说的极是,水师兄于师门极为珍重,至死也要长伴师门左右。”
于灵犀道:“如此说来,你更要坚挺过来,代为守护师门,守护水师弟那珍罕之物,万不可再起愚念。”
木净莲道:“师姐教训的是,师妹一时冲昏了头脑,竟有那番愚念。”
于灵犀道:“只是,水师弟走后,你这肩头的担子又重了许多,真是苦了你了,可你若有何难处,定要同师兄师姐们讲,咱也好为你排忧解难。”
木净莲听闻这番言辞,深深喘过几息,那胸口胀闷之感也消退了不少,道:“多谢师姐设喻开导,师妹现下好多了。”
于灵犀略有宽慰,道:“师妹,天色不早了,林中夜风清寒,咱们不如回去吧。”
木净莲道:“师姐,我虽已明达此节,可水师兄刚去,一时仍是难以习惯,我想再多陪他几刻。”
于灵犀缄默不言,只是这般对望着木净莲,木净莲玉脸挤出一丝笑意,道:“师姐放心,师妹不会再有负面情绪,只是······只是想多陪他聊聊,蒋师兄明日便要离去,你二人也聚少离多,快些去陪他吧。”
于灵犀心中一紧,道:“既然如此,师姐就先回去了,师妹莫要耽搁太久。”
木净莲轻轻点头,转身望去了跟前坟茔,于灵犀不再迟疑,径朝竹林外的山门行了出去,不消片刻,已是消匿了影踪。
竹林中,一声音悠悠泣诉道:“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
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
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
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
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
百岁之后,归于其室。”